咒俠2

中國時報【神隱】 我變成一條狗。還來不及驚嚇,和尚早已悄然幫我套上繩索,死拖活拉的往另一條街跑。這當然是一場騙局,看來他早就打定主意將我變成畜牲,說什麼有大事發生,都是虛情假意。不過,這時我才發現,他身邊還另外拉著兩條母狗,不知是從哪兒拐來的可憐蟲。 或者是母狗騷味的關係,此刻的我並不那麼怨恨,我竟感到渾身自在,這感覺太棒了,長久以來只能在地面匍匐的我,此刻竟然健步如飛,活蹦亂跳,真不可思議!原本瘸了的那條腿,竟也不怎麼礙事,一隻眼睛?夠了,我的鼻子簡直讓我變成千里眼。 我本能的趨近那兩位女士,嗅聞她們的身體,一開始她們對我有些防衛,很快的卻搖起了尾巴,顯示歡迎之意,她們的尾巴搖得愈快,我的心就跳得愈快,心臟險些要跳出胸口,就在我意欲撲就她們其中一人的同時,我的脖子忽然被勒緊,整個人竟被甩到空中,然後重重摔落地面,但我竟能瞬間起身,四腳穩穩站定,從容的甩頭擺尾,抖落一身塵土。 「畜牲!」我正想這樣罵我自己,但這驚天一罵,卻是來自那位騙子和尚。我心想,要不是你把我變成這副德性,我又何嘗願意當個登徒子,光天化日之下做這等沒廉恥的事? 但我不怪他。此生從未感到如此充滿活力,我感覺再也不想死了。這一切還得拜他所賜。 但他沒讓我多想,他心急如焚,拖著包括我在內的三條狗,一陣狂奔,很快來到一處不起眼的旅店,這房子由碎石砌成,羌人的形式,右廂缺了一角,卻還帶著火焚的痕跡,正廳沒有窗戶,入口矮門的高度只能容半個人進出,說是個店,只怕是間黑店,踏進去只能任人宰割。 店外卻擠滿了看熱鬧的人,沒人作聲,倒像在期待什麼。沒多久,有兩個人被扔了出來,他們的手腳都沒了,身子卻不停掙扎,像兩條蟲似的,可能是太痛了,連哀嚎的力氣都沒有;接著又有幾個人被丟出來,一樣手腳齊斷,有幾個應該是沒命了吧。我發現兩隻小母狗在發抖,我也是,這場面實在嚇人。 沒多久,和尚突然帶著他的小狗大軍往前衝,「借光借光借光,撞死不賠!」一人三犬就這麼擠進店裡。我沒敢想像可能的下場。 屋內昏暗,只有兩張茶几,其中一張坐著一名大漢,身著連身灰袍,獸皮裹肩,靴管過膝,鮮卑人打扮,他面前擺一隻羊腿,一壺羊奶酒,以及一把黑色凶器,說是凶器,因為外頭纏著厚厚的麻布,看不清它的模樣,只知道和它的主人一樣,無時無刻都在噴著濃厚的殺氣與怨氣。 和尚沒理他,卻大呼小叫:「伙計,店家,老闆,來半斤牛肉,老闆,店家,伙計,奇怪,人都死哪去了?」 我跟另外兩位小友沒空理會他小丑般的行徑,三條狗擠得像一條狗似的,全都縮在他的腳下。不過也不知是哪借來的膽,我一時按捺不住,竟舉起腳來,就往桌腳灑尿,和尚大驚:「你這畜牲,說尿就尿!」卻直接以桌上的酒杯接起了我的尿,手腳之俐落,反應之快,令人狐疑,難道這和尚不吃素不吃葷,就愛喝狗尿? 卻聽到一聲粗暴的聲響傳來。鮮卑語。 「夥夷?是誰這麼大膽敢闖進來?你是誰?」 「你在跟我說話嗎?這麼沒禮貌?」和尚也用鮮卑語回他。 「還不快過來受死?你們這些死要錢的?」 「喲喲喲喲,你嘴巴放乾淨點喔,什麼叫死要錢,沒看我是個出家人嗎?出家人四大皆空,怎麼會愛錢呢?阿彌陀佛?」 「這麼多廢話,什麼把戲都來吧,我讓你死得痛快些!」 「叫我過來,你為何不過來呢?我知道了,你沒膽,你怕我,要不然就是,你的腳廢了。」 我大驚,不是因為和尚的話,而是他竟然將我的尿一飲而盡。 「我會怕你?」大漢起身,推開跟前的桌椅,桌上的酒菜四散飛濺,眼看就要飛撲過來。和尚卻不閃不躲,只從容說道:「咦?你的頭哪去啦?喔,我看你不是腳廢了,是頭廢了。」 話說得淡定,卻斬釘截鐵一般,把大漢的身子釘在原地。我這才發現,這大漢還真的沒有頭。 「不說話?我問你頭哪去了,你答不出來,你輸了。」口氣像小孩玩遊戲一樣。都什麼節骨眼了,還有心情開玩笑。 「我的頭?我的頭?」大漢恍神,喃喃自語,還以為和尚三言兩語就能將他制伏,他卻突然爆怒:「還不是被你們這些陰險狡詐的修道給人騙了,快還我頭來!」聲音之大,整個屋頂都要掀翻,只見大漢掄起凶器,朝著和尚劈頭就砍,說也奇怪,這和尚身形步法好快,帶著酒,帶著尿壺,還帶著三條狗,竟能閃過這突如其來的攻擊,移形換影一般,便從容坐上大漢原來的位置。大漢一擊未中,轉身再來,氣勢依舊嚇人,我的另兩位小友受不住驚嚇,屁滾尿流,一發不可收拾。 「唉呀呀可惜了,這可是上等貨啊!」和尚忙著接尿,怎可能閃得過這一擊?卻朗聲大叫:「我知道你的頭在哪,你要是糟蹋了我這壺酒,我就不告訴你啦──!」 大漢又被他唬住。顯然他非常在意自己的頭。千鈞一髮,和尚從容接完滿滿的兩壺尿。都說狗多尿,母狗尿更是一發不可收拾。 「兄台請坐。」和尚好整以暇將葫蘆收妥,一面說話:「你我在此相遇,也是有緣。沒錯,是上天安排我來見你,而我就剛好就知道你的頭在哪裡,出家人不打誑語,知而不告是為賊,不知而告是為騙。你且坐下來,稍安勿躁,喝完這杯酒,待我為你指引明路,為你解開這一身惡毒的邪法,輕鬆自在,法喜充滿。」 聽完和尚的話,大漢緩緩坐下。一切似乎都在和尚的算計之中。只見和尚斟了一杯酒給大漢,然後再自斟一杯。 「來,喝了這杯,你我便是兄弟了。乾!」和尚一飲而盡。大漢也喝了。整個人變得安詳,甚至有些痴呆,像個孩子似的,完全不像之前充滿暴戾之氣。 和尚果然是有些本事,但以我一隻狗的直覺,事情應該還沒完,而且,很凶險。(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