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應世界百年變局，中非定位合作關係

本月4日至6日在北京舉行的2024年「中非合作論壇」（FOCAC）峰會，是中共在疫情後最大規模的主場外交，有53個非洲國家元首和行政首長參與這次盛會。中共國家主席習近平在開幕式發表主旨演講，並在會議期間和20多個國家的領導人進行了雙邊會談。

這次峰會的最大成果，是把中國與非洲的整體關係，提升為「新時代全天候命運共同體」。依照中共的說法，確定中非關係這一新的定位，是「應對百年未有之大變局的時代要求，是新形勢下加強中非合作的現實需求，也是中非領導人和中非人民的共同願望」。

習近平於2017年12月28日提出「百年未有之大變局」這一論斷後，前中共「中國現代國際關係研究院」院長袁鵬即於2020年，把足以影響國際格局的大事，歸納為三個「百年」：一是百年未遇之疫情；二是百年未見之美國選情；三是中國復興從「第一個百年」奮鬥目標邁向「第二個百年」新征程。袁鵬認為，百年變局的主要動力是中國復興。

2020年至今，全球已進入後疫情時期，各國把經濟復甦視為當務之急；美國年底舉行總統大選，目前勝負難料，但結果影響深遠；中共二十屆三中全會，仍把「研究進一步全面深入改革、推進中國式現代化問題」定為會議主題。因此，上述三件大事仍在發展當中，我們必須從世界變局來觀察這次的中非合作論壇峰會。

中共一向重視「全球南方」，要藉現代化的共同需求，來加強發展中國國家對中共的「認同感」。習近平曾強調：「中國願作非洲現代化道路的同行者。」他在這次峰會提出了中非攜手推進現代化的六大主張，即中非要「實現公正合理的現代化、開放共贏的現代化、人民至上的現代化、多元包容的現代化、生態友好的現代化，以及和平安全的現代化。」肯亞的國際關係學教授穆奈內（Macharia Munene）對BBC說，中國的目的是向非洲領導人表明 ，「我們在同一條船上，我們都是西方帝國主義的受害者」。

中非貿易是中非合作的具體表現。在過去二十年裡，中共已躍升為非洲最大的貿易伙伴。依據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的數據顯示，非洲五分之一的出口流向中國，其中大部分是金屬、礦產品和燃料。中國大陸則是非洲國家製成品和機械的「最大單一進口來源國」。中共與非洲的貿易屢創新高，中方資料顯示，去年中非貿易額達2821億美元，連續第二年刷新歷史峰值。但在大多數情況下，貿易平衡對中國有利。一些非洲領導人表示，他們希望建立一種更平衡的關係，縮小貿易逆差，並解決他們內部存在的貿易結構問題。

除此之外，BBC認為中共在非洲地區的「存在感」，特別表現在鐵路、債務與軍事合作三個項目。

在中非論壇開幕前夕，中方發布了《中國—非洲國家共建「一帶一路」發展報告》2024版藍皮書，其中列數中國在非洲的基建成就，包括中國企業已在非洲各國累計參與新建和改造鐵路超過1萬公里。

習近平在這次峰會對非洲開出了巨額支票，表示大陸願提供人民幣三千六百億元額度的資金支持，包括人民幣二千一百億元信貸資金額度和人民幣八百億元各類援助、推動陸企對非投資不少於人民幣七百億元等。

中共對非洲進行基礎建設的大量投資，引來外界有關中共製造「債務陷阱」的批評。資料顯示，整個非洲的公共債務占國內生產總值的比例已攀升至二十年來的最高水準。目前，償還外債的平均成本占政府收入的17％，為1999年以來最高。債務和利息支出產生的排擠效應，影響對學校、診所和經濟增長所需基礎設施的必要開支。

債務問題總是每次中非合作論壇討論的中心議題，此次峰會也不會例外。值得注意的是，今年峰會延續去年10月召開的「一帶一路」論壇，特別關注「小而美」的理念。「小」指的是預算較小、還款期較短的項目；「美」則是指專案兼具發展效益和環境、社會影響。提出「小而美」的思路，是對「一帶一路」債務影響的回應，包括受援國的債務困擾和中國國內的債務挑戰。

同樣值得注意的是，過去中共都強調「無償援助」；但習近平在這次峰會除明確將軍事援助定位為「無償」外，其他援助則明顯淡化這個字眼。外界研判：一是避免大陸民眾認為中共在「打腫臉充胖子」；二是避免陷入與其他大國對非援助的惡性競爭，並掌握「有償」或「無償」的選擇空間。

中非軍事合作、中共對非軍售和設立基地，是西方關切的問題。斯德哥爾摩國際和平研究所（SIPRI）的資料庫顯示，在2019年至2023年期間，有不少於21個撒哈拉以南非洲國家接受了中國武器的大規模交付，尤其在俄烏戰爭爆發後，中國武器，再配套融資和軍事培訓，開始快速取俄羅斯而代之。

更觸動西方國家神經的是，中共於2017年吉布地建立首個海外軍事基地，並有超過1000人的駐軍。吉布地位於亞丁灣的西岸，扼守著紅海到亞丁灣的通道，這裡經紅海和蘇伊士運河可抵地中海直達歐洲大陸，向東則直通阿拉伯海和印度洋。這條航線是全世界最重要的海上貿易通道之一。

習近平在峰會上表示，願向非方提供人民幣十億元無償軍事援助，為非方培訓六千名軍隊人才和一千名警務執法人員，邀請五百名青年軍官訪華等。

外交是中非關係最讓中共感到滿意的項目。中共經營非洲大陸已久，非洲國家占聯合國193個成員國中的55個，他們在重大國際議題方面，往往形成投票集團支持中共的立場，包括「台灣問題」。另一方面，非洲國家也希望藉由中共主張的多邊主義和國際政治體系多極化，讓它們在世界外交舞台有更多發言的機會。

冷戰時期的非洲，一度被國際政治視為一個「被遺忘的地區」。歷經長期受到殖民統治的痛苦經驗，經濟發展已成為非洲國家當前最重視的課題，因此不願見到非洲成為強權鬥爭的戰場。

非洲國家期待外來援助，但不願以犧牲經濟自主為代價。國際貨幣基金會即建議，非洲國家應通過深化區域經濟一體化和實施結構性改革來增加當地收入，以減少對外國的依賴。

【作者 趙春山／淡江大學中國大陸研究所榮譽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