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太早來，我便觀察起傳統市場的擺攤規則

文字：林特

煮飯對我來說，原本是件療癒的事。

從買菜到上桌，煮飯的整個過程不僅是「步驟」而已，如果我們把過程切得更細一些，你看，走路到市場買菜，其實是結合散步、逛街、呼吸新鮮空氣、感受清晨的城市等等的綜合性活動。而且因為季節更替，每個時期攤商擺出的食材都不太一樣，就算是每天上市場，完全一成不變的機率也很小。

然後，你會因為買菜認識到各種蔬果魚肉盛產的時節、它們價格的浮動狀況，還可能和攤商混熟聊起來，於是乎，買菜也變成一種社交活動。

把食材帶回家處理，就像把剛買的新衣服拆開試穿一樣令人雀躍。葉菜泡入水中沖洗，根莖類用刷子好好把皮上的土刷乾淨洗個澡，整理好之後整齊放入保鮮盒，或是先川燙起來放涼，然後收進冷藏。

肉類魚類該分裝的、該洗洗切切的，也都處理好，今天吃的放冷藏，今天不吃的放冷凍，這個整理戰利品（或是我稱為從山賊王手中搶來的寶藏）的過程，不曉得大家怎麼想，但我覺得非常療癒。

開始煮飯後就更不用說了，看著鍋裏的食材漸漸變熟，有時候我會不小心掉進眼中的畫面，好像自己也和肉啊菜啊窩在一起感受化學變化。沒有人可以否認烹飪的療癒能力，你看Youtube上這麼多人在看這類影片就知道了，我根本，不需要贅述。

而這些對我來說，「原本」都是件療癒的事，直到有了小孩。

有了小孩之後，「閒情逸致」這四個字從此以後只存在於平行宇宙了，我並非想抱怨帶小孩有多辛苦，而是真的沒有時間慢慢摸。就像把手機上一日行程表的那一條色塊，用手指整個壓扁一樣，作息變得很緊湊，而且不能延遲。每天一定要幾點吃飯、幾點睡覺，不然就會天下大亂。

好，因為沒時間，所以煮飯變成一種例行公事、變得不療癒了，但買菜這件事，還是非常令人期待。

因為兒子是隻早起吃蟲的鳥兒，所以我也成了一隻早早鳥，有時候天都還沒亮就起床了，不過這麼早起要幹嘛呢？趁天還沒很熱，出去逛逛吧，去市場看看有什麼寶藏可以挖。

夏至已過的台北，氣溫在早上七點之前都是安全的。我提著購物袋，一邊背著小孩，一邊背著相機，唱著「透早就出門，天色漸漸光」，往民生社區的草埔市場走去。看看時間才剛過六點，這裡的攤商大多在快八點才會開市，所以過了富錦街之後，看到的是空空如也、準備中的傳統市場。既然原本就是來逛逛晃晃，於是觀察起攤商們如何「擺攤」。

說起擺攤，就又想起十幾年前在倫敦生活的那段日子。有一陣子我把自己從台灣帶去的衣物，到Brick Lane擺攤賣掉，那時的Brick Lane還是可以隨意擺攤、不會被收租金，卻有可能被警察趕走的時期。雖然我的攤子不大，也只是在地上鋪塊布、把衣服整理在布上而已，說起來簡單，但在每一批客人翻看之後，都要彎腰跪在地上摺衣服，同幾件衣服摺個十幾次，一整天下來也是很折騰的。

後來學乖，帶個小凳子坐；更後來，攤子漸漸進化，衣服有得掛起來、有標價、有椅子坐，老闆我也得以拿杯啤酒邊喝邊賣了。除此之外，每週末的出攤收攤，都要像螞蟻一樣，把比自己還重的擺攤家私（ke-si）搬進搬出，真的很累。

回到眼前市場的攤商，因為食材商品都還沒擺上，所以攤子的「組成結構」就變得很聚焦。有的攤子是用好幾張折疊桌拼在一起，若是蔬果攤上面就放籃子，生鮮攤就放保麗龍盒或是塑膠盒、不鏽鋼盤、姑婆芋葉子；有的攤子則是用塑膠籃疊成的「塔」組成，還有小攤使用不曉得是不是擺攤專用的木製盒，就像桌板那麼大那麼高，底下也有整組的支架，幾個塑膠籃放入木製盒，尺寸剛剛好，上面再擺齊新鮮蔬果，看了實在舒心。

數大便是美嘛，平時亂糟糟的傳統市場，在這段「疊疊樂」時間裡可是很極簡、很整齊的，不起眼的塑膠籃、不鏽鋼容器，也因為數量一多，排列起來變得很好拍，殺了不少記憶卡空間。

攤子底座打好了，再來就要把食材整齊排好，展現這些新鮮小寶藏們最好的一面。水果攤沒什麼特別訣竅，擺好擺漂亮來就好。蔬菜攤的話，有的會把攤子擺得圓圓的、有高低層次，根莖類放下面，葉菜類放上面，除了讓客人一目了然以外，照著植物生長的順序、與土地的距離來排，好像也有其道理。

有的蔬菜攤是長方形的，全部商品都在同一高度、同一平面，然後按照蔬菜的形狀來分類：小小的、一條條一粒粒的豆子、豆莢、秋葵、玉米筍等放一起，中型的番茄、洋蔥、紅蘿蔔、茄子放一區，葉菜類一把一把綁好的放一區，然後帶土的地瓜、馬鈴薯、薑等等放一區。

魚攤雞攤肉攤、魚漿攤、熟食攤倒是沒什麼特別的排列方式，不過魚攤倒是會一直加水加冰，維持魚貨表面咕溜與新鮮。另外，在上一篇市場遊記裡也說過，有些攤子只賣一種食材，通常是當季最盛產的，像是竹筍、鳳梨、高麗菜等等，這種攤子就常擺成一座小山，老闆在山裡邊殺邊賣，或是求試吃、或是代客去皮。

雖說是有觀察出一個大致的規則，不過根據季節盛產食材不同，還有攤商們各自的創意發揮，還是有許多有趣的擺攤方式，改天閒來無事，不妨帶著相機到市場觀察看看，順便殺殺底片（或是記憶卡）。

在攤商開市前來市場，還可以做什麼？早起的鳥兒要幹嘛，當然是滿坑滿谷的蟲子隨你挑啊。其他市場我不曉得，不過草埔市場有幾個物美價廉的蔬果攤是非常搶手的，如果超過十點才來，你就只能在阿姨們的手肘拐子之間挑剩下的渣渣來買了。

但是現在，各位觀眾，才六點多，這些讓阿姨們趨之若鶩的攤子，都才剛擺出來，紅火龍果要多大有多大、殺好的金鑽鳳梨整排不用等、當季的荔枝一把把又飽滿又便宜，不買嗎？買啊，哪次不買，背著小孩背著相機一樣照買。

除了買菜，市場裡販賣居家小物、清潔用品、鍋具、吊嘎大內褲、阿姨風服飾，甚至賣草蓆的，也都剛開市，若是有什麼需要的，上前問問老闆，當第一個客人或許可以要點折扣，攤商們都很愛早早開市的。這次我就剛好遇見一個主婦，早上六點多在衣服攤跟老闆殺價，只能說這位女子真是非常懂買啊。另外，趁著人還不多，天氣也還不太熱，吃吃市場附近的小吃當早餐，也是很舒服的。

在傳統市場還未甦醒的這段時間裡，可能因為老闆們都忙著擺陣沒時間說話，客人們也都還沒來，所以異常安靜，雖然不至於有機會大聊起來，不過想向市場中工作的人們搭訕、問些與交易無關的問題時，在這個時間裡進到市場，你會獲得許多冷靜、腦袋轉速還沒轉到太快的攤商老闆。

可能很多人無法想像：「五點，怎麼起得來？」不，真的聽我一次，拜託不要熬夜到早上，找一天好好睡一覺，五點多起床，到路上逛逛，不管是到公園、到市場、去吃早餐，還只是去個便利商店而已。夏天的台北清晨，在城市還沒醒來之前，我保證你有最新鮮、最透的空氣、最宜人的氣溫、最美的拍照光線，把這些美好都收集起來後，在太陽「真的出來」時，再躲進棉被睡個回籠覺，醒來時，一定不會後悔。

同場加映
從只買一顆蒜頭開始練習：傳統市場菜鳥的6個買菜攻略
尋找香草植物：如果不是和盧怡安一起逛，我應該會迷失在這浩瀚無垠的蔬果宇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