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難時期的母親／劉光軍

劉光軍

我出生在“三年困難時期”的六零年，所以一出生就意味著衣食堪憂。吮吸著母親因饑餓而有些乾癟的乳頭，常常因吃不飽而啼哭，一點也不理解母親的難處。現在回想起來才覺得那時候應該是這樣的:我哭的時候母親也一定在流淚，我“吃飯”的時候母親可能沒得飯吃。只是那時候我還感受不到而已。

我兄妹四人，我是“老么”，最後一個出生的。姐姐最大，所以很早就要幫著父母幹活，差一點就因為這個錯過上學的機會。可能是父母擋不住姐姐的再三“哭鬧”，她才爭取到了一個上學的機會。可是沒多久由於大哥的出生還是失去了。所以，姐姐幾乎不認得多少字，和文盲也差不了多少。後來市里一些單位到村裏招收大量的工人，姐姐就是在那個時候開始參加工作的。聽說後來又遇上了大裁員，有許多從農村招來的人又被下放到了農村。姐姐因那時候已經結婚才僥倖躲過。姐夫在市商業局上班，大小還是個領導。因此被照顧留了下來。

姐姐的留用給母親和這個家庭帶來了希望，至少可以幫母親減輕一些負擔。二哥和二姐的相繼出生卻又使得這個家庭雪上加霜。父親竭盡全力，想盡辦法還是未能擺脫困境。誰知道世上的事總是難以預料，我還是不懂事，就匆匆地帶著自私來到了這個世界上。後來聽母親說就是因為我的到來，她把本來就捉襟見肘的“資源”都偏向了我，而導致了二姐的夭折。我還沒明白這人間是怎麼回事就背上了一種沉重的罪責。雖然這一切我當時根本無法知道，但畢竟還是因為我的出生影響到了二姐的生存。以致後來每當我淘氣不聽話的時候，母親總會說:“你這個沒良心的，當年要不是因為你，你二姐也不會死。都怨我因為你是個小子就偏愛你，害死了你二姐。我好後悔啊!”每當這時候，我都會看到母親的臉上總是帶著那種發自內心的懊悔。雖然當時我因為年齡小沒有造成多大的影響，但還是能夠真切地感到母親的那種傷感。雖然這樣，母親對我的愛卻一點也沒有減少，現在想起來才真正懂得了母愛的無私和偉大。

為了我不被餓死，母親總是把家裏僅有的最有營養的東西留給我，奶水不夠，就向鄰家大嫂借哺，就讓大姐擠出錢來給我買“代乳粉”，就咬牙養了一只老母雞，把生下來的雞蛋全都給我吃。就這樣千辛萬苦才使我得以活了下來。不得不說，我的出生是個意外，我能長大更是個意外。

母親娘家的生活當時還算可以，五個舅舅就母親一個女孩兒，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母親卻沒有上過學，一生只認識“一”“大“人”等幾個極其簡單的字。可母親的記憶力卻很好，理解能力也不差。那時候家裏有不少大哥買來的或借來的連環畫，母親雖然不認字，但非常喜歡看這些連環畫，大哥只需告訴母親畫中主要人物的名字，母親就能夠看懂並記住書裏的故事。更難能可貴的是她還能添加自己的東西到故事裏面，這就等於是在二次創作了。她經常講給我聽的就有《張羽煮海》、《畫妖》、《牛郎織女》等故事。除了這些，他還會講許多的民間故事和傳說，“狼外婆”就是我百聽不厭的一個。但我最愛聽的還是她自己的親身經歷，那些發生在她身邊的精彩故事。她講得最多的一是八路軍與她家庭的故事，二是一些奇聞異事。(詳見拙作《半燭堂隨筆》)她講我“大姥娘”的故事，我五個舅舅的故事，還有我五妗子“千裏尋夫”的故事，小八路與五舅的故事，民兵隊長溫中堂的故事，大漢奸“皇協軍”頭子鄭光秀的故事等等，都給我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以致於其中的許多故事都變成了文字寫入書中保存了下來，以便留給合後輩緬懷欣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