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撾的日子/李德響

李德響

身在老撾的我,雖然工作地是朗郣拉邦紅沙河電廠,但身影卻執著的在四周的村寨徘徊。

我不知道湄公河到底有多偉大,但能孕育出如此連綿起伏的群山,原始深邃的密林,我願意和當地的百姓一起對它頂禮膜拜。

山勢逶迤,漫無邊際,似乎不怎麼雄奇,但伏虎遊龍,極目遼遠,就充滿了神秘。森林莽莽蒼蒼,不辨天日,滴綠流翠,充滿誘惑,又令人望而生畏。最喜歡那條條白練飛流直下,匯成碧潭一口,繼而蜿蜒如青緞隨風,繞村流連顧盼,引得婀娜的少女一襲筒裙輕提慢涉,恍如天池的仙子。

村寨隱入綠海,儼然大自然的一部分,不到近處無法一見,木樓的一切都來自大山,在蒼翠中佇立,與大葉的芭蕉,鑽天的芒果樹互擁你我,相得益彰。所到之處,入眼是綠,周遭是翠,抬頭碰葉,觸手是枝。房前屋後的樹木總碩果累累,蛇皮果,檸檬,山竹等熱帶特產走馬燈一樣,我未唱罷,你已登場,就那麼挨挨擠擠的熱鬧非凡。籬笆院內的青菜總一片油綠,石斛伴著小蔥就那麼快樂的生長。屋頂的竹匾裏從來豔麗不斷,紅紅的辣椒和野生的靈芝一起笑對陽光,這讓我們回鄉的行囊裏多了一份份的鼓脹,更讓回鄉的心情多了一份份的自豪。

大山就是慷慨,藤攔樹掩,藏珍蘊寶,卻毫不吝嗇的敞開懷抱,一背竹簍,一把砍刀,粗衣的村漢,花巾的女人,三三倆倆相攜而來,總能帶回琳琅滿目的收穫,清香的果實,出土的塊莖,滴著露水的草藥,間或芭蕉葉裹著的蟲子,冷不丁還能拽出兩只螃蟹小龜。

靠山吃山,吃山養山,取捨有度,適可而止,這是山民遵循的規律,祖祖輩輩沿襲的最淳樸最地道的智慧,人與自然的和諧,其真諦就在這取捨之間,相互成全,彼此尊重。所以,才永葆這青山綠水,才長盛這百年老寨。

集市不大,毫無吵雜,一條主街,柏油鋪就,也就百米掛零,固定的屋舍很少,多是隨地而擺的散攤,日常小件,雜糧果蔬,那些山貨,藤栓草纏,在竹筐背簍裏隱現,比蒲扇還大的蘑菇,比兔子還大的山鼠……。或許是彼此的獵奇,賣主總熱情的將蟲子托在手心向我展示,黑少白多,大大小小,或仰或俯,或蠕或扭,在我臉現驚懼時輕描淡寫的放入口中大嚼,一副陶然其中的迷醉。於是當他第二次向我舉手時,我多少會對自己的膽小心生愧意,慢慢鼓起勇氣,但也總在最後的瞬間功虧一簣。不過,要是在村寨裏,就沒了這份尷尬,村民遞給我的一般都是油炸過的,像我這樣的膽小鬼也已經可以細細品嘗那份酥香焦脆和著香茅草的驚喜在舌尖綻放的快樂。

村寨的早晨在湄公河飽滿的水汽中睜開惺忪的睡眼,滴答的露水浸濕了鄉間小路,清新的空氣直透肺腑,讓整個人都去除了雜質,變得純粹而精神。此時的村寨清水芙蓉,朦朧著霧中觀花的夢幻,自然而素雅,靜謐而慵懶,連看家狗也悠然得將狗頭搭在前爪上繼續迷糊,我早將晨練變成了慢步,行走進濕漉漉的詩情畫意,去邂逅我靈魂深處的渴求。

遠處的寺院梵音嫋嫋,沁綠縈耳,眾小僧三五成行,排列有序,在石板路上你進我拐,僧衣飄飄,行雲流水,步調一致,無聲錯落,似乎訓練有素,又似乎渾然天成。婆娑的綠樹,穿綠的木樓,爬綠的籬笆,掩綠的街巷,這靜謐的小村,因為流動的小僧,似乎活了起來,與乳白的晨霧一起飄渺入畫。

佈施的人家早跪坐在門前,白生生的飯團,黃澄澄的芭蕉,一臉微笑靜待慢等,飯團配著水果,輕落飄然而至的缽盂,默默的施與受中,信仰的虔誠在脈脈傳遞。低眉相送,躬身而接,一切那麼心有靈犀。

我常常沉醉在這濃淡相宜的山水畫卷,靜謐自然,與世無爭,寧靜安詳,武陵桃源。集市上見不到喧囂,人際中找不到焦灼。

我更喜歡將目光追隨這些不聲不響的僧人,他們粗吃百家飯,輕叩百家門,清苦的生活,快樂的修行,那份“來於塵,歸於土,何必太多計較”的灑脫在周身蔓延。最是錯身而過時,小僧人回眸一笑,那純真的笑容,一如拈花的佛祖。那清澈的眼神,似乎幾世的輪回,讓人瞬間摒棄紅塵的煩惱,忘卻人世的紛爭,那漸行漸遠的橙紅背影,無聲無息,卻總留給心靈無邊的超脫和洗禮,一如那層次參差的綠色,隨山勢任意的搖曳,搖曳出無窮的遐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