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去鄉下吃土味/徐成文

徐成文

一放暑假,在鄉下搞養殖業的表弟就發出邀請——哪天來我們鄉下乘涼,吃點我們自己栽種的綠色蔬菜,很環保的。

做教師的我,暑假算是清閒,有大把的時間自己掌控。我答應表弟,有空就帶上你的嫂子來你的鄉下,不吃個肚撐腰圓不返回。

表弟以前在外地建築工地幹苦力,一身黝黑,看上去比我還要蒼老。這幾年相應政府號召,回鄉承包了五十畝森林養山羊。表弟說,收入是以前的兩倍,勞動量卻少一半,還能照看年邁的父母。

吃什麼土味呢?

一陣涼風拂來,庭院外的玉米林傳來沙沙聲響。還是去年暑假吃過嫩玉米糊糊的呢,我們去弄玉米來煮玉米糊糊吧。表弟還像幼時般野蠻,袖子一擼,在地裏倒騰幾下,掰回六根玉米棒子。我參與勞動,妻子則在廚房裏與舅舅舅媽聊家常。撕玉米殼,掰玉米粒,在木盆裏浸泡。這些熟悉的流程,在我童年時代的夏天,被無數次上演。沒有石磨,就用電動磨漿機。不大會兒功夫,乳白色的玉米羹盛滿了木盆。手巧的弟妹在木盆裏注入適量的冷水,使本來還算稠密的玉米羹得以稀釋。滾燙的開水在鐵鍋裏等待,稀釋的玉米羹倒入,一刻鐘後,把煮熟的玉米糊糊舀起,晾在一旁。一股清香味撲鼻而來,我的喉結在上下移動,但現在不是吃飯時候。

表弟說,哥嫂你們好不容易來一趟,不能光吃素菜啊,我們又不是吃素的僧人。我的觀點很鮮明,來鄉下,就是為了吸吸新鮮的空氣,吃吃土味的蔬果,大魚大肉不要端上桌來。

地裏有茄子不?我想吃清蒸茄子了。廚房的籃子裏,正靜靜地躺著舅舅從地裏摘回的幾個紫色的茄子。我想起兒時父親教給我關於茄子的謎語——紫色樹,開紫花,開過紫花結紫瓜,紫瓜裏面裝芝麻。蒸鍋裏,幾根肥碩的茄子在蒸汽裏膨脹,柔軟。筷子撿拾出茄子,一旦冷卻,用手將其撕扯成條狀,加之香油、醬油、醋、大蒜泥,攪拌均勻,一道可口的涼拌菜宣告成功。

紅口袋,綠口袋,有人怕有人愛。夏日的餐桌上,無辣椒不成席。生於川渝地區,我卻是個怕辣的主兒。據說辣椒營養豐富,我卻不能棄之不食啊。最愛那種青色的團團的辣椒,不辣,當成蔬菜食用。我的眼睛在門外的辣椒地裏搜索。表弟心領神會,摘回一大包青色的辣椒。怎麼吃?辣椒炒臘肉!表弟又扯上了豬肉。我搖頭光腦——這款菜,我在城裏的餐館裏經常品嘗,有些吃膩了。今天,要吃素,一點兒肉分子不沾。我和表弟異口同聲——火燒辣椒!我們將青椒去蒂,分批次放在灶孔裏尚餘的炭火上,不斷翻動,讓整個青椒均勻燒透至起黑縐皮時,就用鐵筷子夾起來,置於金屬盤中,待冷卻後撕去辣椒黑皮,用指甲劃破辣椒的肚皮,將裏面的籽粒取出,用手撕扯成碎片,再放入砂缽裏,加上脫皮的大蒜和食鹽一起搗爛,等辣椒完全與大蒜食鹽混為一體,倒出,拌以香油、味精。那個味道,無法言語。

圓圓的太陽掛在天宇正中,在森林裏放牛的表侄兒牽著黃牛歸來。表伯,您今天來得巧,我從後山松林裏撿了很多的九月香。九月香是一種天然野生蘑菇,每年暑期,我老家蔥籠松樹林裏隨處可見它們的身影。九月香味道鮮美,脆而不膩,是一道純天然美味食材,深受我們的喜好。這些年遠離鄉村,我是有些日子沒有吃九月香了。我們趕緊將九月香清洗乾淨,在筲箕裏瀝水。火紅的鐵鍋裏豬油在翻滾,九月香倒入鍋中,加入適量的花椒、辣椒、大蒜片,鐵鏟在鍋裏上翻下動,五分鐘後,鏟起倒入盤中,加點蔥花。九月香濃郁鮮香,嫩滑滋味,是開胃下飯的極品。

午餐開始,玉米糊糊為主食,涼拌茄子、火燒辣椒、爆炒九月香、爆炒紅薯尖、素炒黃瓜、清蒸南瓜為輔食。香甜,可口,鮮美,嫩脆,一碗碗玉米糊糊,一碟碟各色蔬菜,我的胃口大開。鄉下的土味比美酒還濃醇,我醉了,醉了。

飯後,弟妹端出門前那棵年紀比我還長的李子樹結出的李子,果子不大,但清爽可口。我的肚皮早起隆起,但禁不住嬌豔欲滴的李子的誘惑,做個撐死鬼也無妨!

太陽偏西,車的後備箱裏塞滿了鄉村的土味食材。辭別了表弟一家,我返城後繼續吃鄉村的土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