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省人的原罪

(圖/本報系資料照)
(圖/本報系資料照)

我念博一時的政治理論老師Herson是所謂的「賓州德意志人」,先人於17~19世紀移民美國,來自當前的德國西南、荷蘭、瑞士及法國亞爾薩斯─洛林,主要是逃避戰亂及宗教迫害的新教徒,包括信義會、門諾與阿米希等重浸派基督徒。一次大戰引起社會對德國人的反感,他在學校不敢講日耳曼語,連回家也不敢開口,被祖母訓了一頓,「年輕人,講母語很丟臉嗎?」

天大的冤枉,因為現代的德國是在19世紀下半葉才出現的,賓州德意志人遭到池魚之殃,被迫購買戰爭債券表忠。老羅斯福總統大談戰爭期間不可能有雙重效忠,法務部開了一份48萬人德裔外國人名單,4千人因間諜嫌疑被關。其實不少族人早先參與獨立戰爭,瑞士後來為了化解族群衝突設計聯邦制,仿效美國憲法。二戰爆發,Herson被派到太平洋戰區負責氣象觀測。

有同樣際遇的德裔美國人是艾森豪,1915年畢業於西點軍校,自動請纓上戰場,卻因族群身分被拒,先是分發後勤單位,終究只能留在本土。到了二次大戰,他擔任歐洲盟軍最高指揮官、領軍登陸反攻,戰後升任陸軍參謀長。接下來,先是以職業軍人出任哥倫比亞大學校長,然後在冷戰時期的高峰當了8年總統,族人終於揚眉吐氣,忠誠不再被質疑。

最悽慘的是日裔美國人,在19世紀輾轉由夏威夷進入西岸,面對歧視、羞辱及隔離,二戰期間有12萬人被視為敵國僑民舉家關入集中營,情節最嚴重的可以處死。經過忠貞考核只有少數第二代被允許當兵,共有3萬3千人,卻局限於歐洲戰場,800人捐軀。最有名的日裔美國人是井上建,他加入驍勇善戰的聯隊,失去右手,後來當上聯邦參議員。

愛爾蘭因為殖民經驗與英國不睦,特別是北愛爾蘭的基督教徒與天主教徒相互仇視,在戰後的30年間,雙方都市游擊、流血事件層出不窮。柯林頓總統號稱具有愛爾蘭人血統,戮力促成愛爾蘭、英國及北愛爾蘭三方和解,功不可沒。

前總統馬英九計畫前往中國祭祖,綠營政治人物冷嘲熱諷,不可思議。飲水思源,人之常情,更何況他已經過了法定管制的加碼,不管是含沙射影說通匪,還是戴紅帽子說叛國,都相當惡意。朝野政黨本來就可以分工,執政黨既然拉不下臉,為何一定要醜化融冰的契機?自己做不到的,為何見不得別人好?

我是霧峰人,然而,那畢竟是曾祖母的娘家;父親跟我說,我們的祖厝在鹿港(四方院的前身);祖母生前耳提面命,「鋒ㄟ,咱是位泉州衙口來的!」滿清甲午戰敗、《馬關條約》割台,大家族都有派人回唐山託孤,曾祖父受命避秦於廈門鼓浪嶼,這裡是日本勢力範圍,其實是當人質,不知為何英年早逝故鄉。

我在30年前任教淡江大學,被同事檢舉歧視外省人,自己教族群政治、致力和解,天地良心、情何以堪。我跟副校長說,有朝一日,要是外省人被欺負,一定仗義執言,當下理應履行諾言。(作者為國立東華大學民族事務暨發展學系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