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旅行 混亂與自由中的直面對談

文‧林怡妏

2022年，徐若宇在墨西哥馬薩特克山城進行薩滿Velada儀式。

那時黑夜已降臨，她跟隨治療師一同祈禱，淨化儀式後緩緩吃下迷幻蘑菇。她的意識逐漸從現實擺盪至不同維度，治療師吟唱著歌與靈語，伴隨她穿梭在奇異景色間，展開屬於自己的奇幻旅程。

《花豹引路》中她這樣寫道：「我與牠對視，我隨著牠奔跑……勇往直前的生命是一連串的或許，或許是未曾到達的理想國，但一直都在路上。強力的白色暈染天際，新的一天又來了。」

花豹像是徐若宇的引路人，「我不斷地與牠對話，在這趟旅程裡，我看見我的生命課題。」

「我是誰？生命是什麼？」本著對生命最深沉的叩問，轉化為創作基底，透過「夜間旅行——神聖、危險、強大、純潔」展覽，與觀展人共享奧妙的啟蒙經驗。

展場中，徐若宇結合十五位馬薩特克及墨西哥藝術家的作品，透過詩作、畫作、刺繡作品、聲音裝置與紀錄片，以真實造訪的經歷設置五段旅行。

做為觀展者，我感受到這段旅行充盈著混亂與自由，混亂來自於對自我長久以來所持有的價值觀的衝撞；自由則來自於解構框架後，對於異文化與自我的無盡探尋。

作品《如你所願》(Como Quiera)以不受拘束的色彩呈現從痛苦到快樂的不同感受，細看筆觸揮灑，幾隻龍赫然浮現，我問徐若宇箇中意涵，她笑說，「每個人看到的東西都不同，你看到什麼，就是什麼。」作品中無限的色調，是人類內心的旅程，當看待和感受生活的方式轉變，看到的景物也會有所不同。如同人類對於自我的探尋，這趟旅行沒有盡頭，《如你所願》是無盡的想像，開放觀展人各自解讀。

穿過宇宙隧道進入展場的另一個空間，裡頭迴盪著提琴聲與鼓聲，牆上播放的是徐若宇的實驗紀錄片《中午時刻的洞穴與河流》。

洞穴在馬薩特克宇宙觀中是一個靜謐的中心、一個通往宇宙的隧道，徐若宇帶著馬薩特克藝術家、治療師(薩滿)，在中午時刻跨越河流進入洞穴，由治療師的禱詞拉開序幕，祈求山靈應允進入洞穴，透過即興音樂創作與大地之靈對話。

提琴聲、鼓聲與歌唱聲交織交融，迴盪在洞穴間。徐若宇說，她希望透過現代音樂體現人與自然的關係，也透過這場音樂祭儀，回饋給大地母親。

馬薩特克人重視人與自然萬物的關係，這來自傳統的泛靈信仰，他們相信萬物皆有靈，透過舉行儀式、供品與慶典，調解自然與人的關係。

作品《大地母親的痛楚》(Agonia de la Mardre Tierra)中，馬薩特克的神靈與治療師包圍著大地母親為她進行治療，因為她遭受人類幾世紀以來的嚴重破壞。而橫掛在畫作前方的、上頭覆蓋著植被的裝置，讓觀展者以更加微觀的視角探看世界。

展區最後，《嘔吐》(El Vomito)與《幻覺》(Alucinación)可說是相當衝擊感官的兩幅作品，呈現藝術家在蘑菇旅程中，意識裂解時刻的所見、所感。徐若宇分享，每個人在治療過程中的感受都不同，不同的生命狀態，在治療中所得到的反饋也會不同，「不是每場儀式都是世俗認定的『好』或『不好』，我覺得那是中性的，就是一種生命狀態。」

深入異文化的探尋，是這場展覽的另一條軸線，徐若宇著眼於文化資本化現象，觀察天然藥草從傳統用途到現代物質用途的轉變，馬薩特克文化中被用於治療的藥用植物轉為娛樂商品。許多外地遊客湧入，企圖藉由致幻植物尋求快感，在小鎮中，你可以發現有人在販賣迷幻蘑菇。

除了用途的轉變，在後殖民的政治語境中，用於薩滿治療儀式中的藥草，成了有害人體的「毒品」，亦如「薩滿信仰」在西方霸權的語彙中，多半以帶有負面論述的型態展現。

文化體系的形成，有著難以追溯的軌跡，其中更充斥著龐雜的政治與歷史因素，愈加抽絲剝繭，愈加發現當中的混亂與複雜，難以用二元論述一言以蔽之。與其急著宣判，何不嘗試理解？

展    覽 ︳夜間旅行——神聖、危險、強大、純潔

策展人   ︳徐若宇

展    期 ︳2023.03.24 ~ 2023.04.15

地    點 ︳理善藝聚空間

台北市青島東路7號5樓之1

■首圖圖說：展場入口作品Zeltzin Nahual《3650》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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