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倍晉三的政治遺產

【苦勞網特約編輯陳韋綸／綜合編譯】7 月 8 日，前日本首相安倍晉三在奈良助選時被射殺。安倍晉三在台灣有「最友台日本首相」的形象，回顧安倍的政治遺產，除了深化與亞太地區國家關係及美日同盟、帶領日本走出長期經濟衰退的「安倍經濟學」外，我們也不應忘記安倍晉三的其他面向：他是日本右翼的重要人物、是為日軍在二戰期間犯行辯護的歷史修正主義者、在福島核災後仍堅持擁核。而最為人所津津樂道的「安倍經濟學」，在為大企業增加獲利的同時，卻嚴重打擊了日本的工人階級。

極右翼「日本會議」成員

安倍晉三是「日本會議」（Nippon Kaigi）的成員，這個 1997 年成立的極右翼組織，主要議程包括：推動修憲恢復日本發動戰爭的權力、維護傳統價值（遵從天皇與效忠國家）、反對性別平等（拒絕女性婚後保留自己的姓氏）、拒絕外國人的政治權利。日本會議約有 4 萬名成員，其中不乏舉足輕重的企業、政治與宗教領袖。安倍是日本會議的特別顧問，2014 年安倍政府的 18 位內閣成員中，就有 15 位是日本會議的成員。

日本會議認為日本在二戰期間沒有錯誤，其作為是為了將亞洲自西方國家手中解放，對於日軍在二戰期間的侵略與其他戰爭罪行，基本上都持否認態度。

為日軍二戰犯行辯護的歷史修正主義者

2013 年，安倍在國會接受質詢時，曾表示自己「不完全同意」 1995 年的《村山談話》。

1995 年 8 月 15 日，二戰日本無條件投降日 50 週年紀念時，隸屬社會黨的前日本首相村山富市發表談話，表示戰爭期間日本透過殖民統治與侵略，對特別是亞洲的許多國家人民造成巨大傷害與痛苦，就此表達深刻的反省與由衷的道歉。《村山談話》經內閣會議通過，日本歷屆政府基本上也承諾遵守聲明。

安倍在 2013 年接受國會質詢時，質疑日本是否真的在戰爭期間「侵略」了任何人，聲稱「學術界或國際社會尚未確定『侵略』定義。」安倍也不同意由遠東國際軍事法庭判定 14 名戰時日本軍事領導人所犯下的戰爭罪。

在 2013 年擔任首相與在 2020 年辭職後，安倍二度造訪靖國神社。靖國神社中除供奉了 250 萬名在二戰期間喪生的日本士兵外，還有東條英機等 14 名甲級戰犯與其他 2,000 多名乙、丙級戰犯，這些人在靖國神社都被尊奉為「戰神」。

拒絕承認慰安婦

二戰期間，日本政府系統性地以欺瞞、強迫等方式，在亞洲包括日、韓、中、台與東南亞等佔領地徵用婦女作為日軍的性奴隸。根據估計，淪為日軍「慰安婦」的受害者高達 30 萬人。

在初次擔任首相期間，安倍拒絕承認日軍在二戰期間有強迫婦女成為性奴隸的「慰安婦」制度，聲稱「沒有證據表明這些婦女被威脅賣淫」。在他 2014 年二度擔任首相時，又下令調查《河野談話》。1993 年 8 月 4 日，時任內閣官房長官的河野洋平發表談話，對二戰期間日本強徵韓國婦女充當慰安婦表示衷心反省與道歉。《河野談話》之後被日本歷任政府所承認。

安倍政府在 2014 年向國會公佈調查，稱《河野談話》在發表前，「受韓國政府要求調整字句」、「日本政府未驗證前韓國慰安婦指證的強制性質」，企圖削弱《河野談話》的正當性。

執意興建沖繩美軍基地

安倍無視沖繩多數居民的反對，執意興建新的美軍基地。

2019 年，沖繩居民針對東北部的邊野古興建新基地取代既有的普天間基地進行公投，結果高達 72% 的選民表示反對。公投結果出爐後，安倍強調遷移計畫不能拖延。邊野古海的填海造陸工程，也已於 2018 年動工。

沖繩土地僅佔日本領土的 0.6%，但日本境內卻有 74% 的美軍基地都位於沖繩。島上駐有 47,000 名美軍，數量佔日本境內美國士兵數量的一半以上。與美軍相關的犯罪新聞時有所聞，包括 1995 年 3 名美國士兵強姦當地 12 歲女孩。此外，噪音與公安問題也層出不窮，亦曾發生直升機墜落校園的意外。

根據 1960 年簽訂的《美日地位協定》，美軍基地不受日本法律管轄，宛若化外之地。在 2021 年 1 月，日本疫情再度升溫，其中七成的感染案例集中在沖繩，原因便是美軍自行鬆綁防疫規定。

現正進行的邊野古美軍基地工程，被專家指出將破壞沖繩島戰役遺址。日本政府將土方回填海洋的做法，也被批評會破壞當地海洋生態系，危及珊瑚與瀕絕的儒艮。

安倍經濟學 犧牲工人救經濟

安倍為了解決日本長期經濟停滯，在上任之際提出「安倍經濟學」（Abenomics）政策。該政策以財政刺激、量化寬鬆與結構性改革等「三支箭」做為具體措施。

安倍經濟學旨在提高企業利潤，增加日本資本的獲利率，代價則是犧牲勞工。安倍經濟學中的「結構性改革」，透過放鬆勞動管制、私有化，以及為企業大幅減稅等方式，提高了資本的剝削率與獲利率。為減輕雇主負擔，安倍政府也提高勞工在社會保險中必須負擔的份額。

安倍的經濟政策效果顯著，從 2013 至 2018 年，企業獲利成長一倍，然而同期勞工實質收入卻逐年減少。現在日本工人必須多投入 11% 的工時，才能賺取與 20 年前相同的實質工資。根據統計，在日本有高達 450 萬名全職工人在下班時間從事第二份工作，每週兼職工作時間高達 6 至 14 小時，甚至有人長達 30 至 40 小時。

安倍經濟學自豪於創造了「女性經濟學」，令更多女性投入職場。但這些女性大部分都從事低薪的清潔或照顧工作。根據統計，日本職場中高階主管中僅有 12% 為女性。安倍經濟學也宣稱減少失業率，但英國馬克思經濟學者麥克爾・羅伯茲（Michael Roberts）指出，失業率降低的真正原因是勞動年齡人口減少，而增加的就業人口中，大部分為女性與老年人，後者在退休後不得不從事臨時工或契約工維持生計。在安倍執政期間，日本非典勞動問題日益嚴重，在全國 6,800 萬勞動力人口中，有三成是從事派遣、部分工時、定期契約等非典型勞動。

福島核廢問題未解

2011 年發生的福島核災許多問題遺留至今難解，包括水源、土壤等環境污染，以及居民至今無法返家，在這種情況下，安倍仍誓言重啟核電廠。2013 年，為爭取奧運於東京舉辦，安倍向國際奧委會誇口保證福島第一核電廠局勢已經得到控制，並且垮垮其言地：「不會對東京造成損害」、「輻射污水被封鎖在港口內」以及「沒有健康問題」。京都大學原子爐實驗所副教授小出裕章指出，福島輻射廢水問題尚未解決，專家們也批評安倍以不誠實的態度「掩飾核災」。

綠色和平長期追蹤福島核災善後，他們在 2021 年指出：針對廠內超過 100 萬噸的廢水與 880 噸的核熔廢料，「目前仍沒有可靠的解決方案」。此外，輻射污染對除污工人與福島居民的影響、已撤離居民的權利等問題也尚待妥善處理。

截至 2020 年，仍有 39,000 名福島居民被歸類為在外避難，無法返回家園。土壤除污工程方面，在需要徹底除污的「特別除污地區」（SDA）中仍有 85% 尚未進行除污工程。現場的輻射廢水以每日 140 噸速度持續增加，接替安倍的前日本首相菅義偉在 2021 年宣佈將超過 100 萬噸輻射廢水排放太平洋。日本政府與東京電力公司保證，排放前廢水中的放射性核素都將被稀釋至符合國際安全標準的濃度。但是綠色和平檢測經處理廢水後卻仍發現鍶 90 超標百倍的問題。綠色和平監測也發現奧運前的福島仍存在多處輻射熱點，測得的輻射值不僅高於核災前環境值，也超過日本政府修訂後標準。綠色和平德國辦公室資深核能專家蕭恩．伯尼（Shaun Burnie）表示：「日本政府利用東京奧運，營造福島核輻射問題已受控制的假象。」但根據調查結果，「日本政府宣稱的『福島一切已回復正常」並非事實。」

解禁集體自衛權

安倍與日本右翼認為，當前的日本憲法是一部「自虐」、「去勢」的憲法，限制日本擁有軍隊的權力，阻礙了國家正常化的進程，因此積極推動修憲。

目前的日本憲法是 1947 年由盟軍最高司令麥克・阿瑟（Douglas MacArthur）所制定，再由昭和天皇簽署後頒布。其中憲法第 9 條「放棄戰爭、不維持武力、不擁有交戰權」，禁止了日本發動戰爭並再次成為侵略者的權力，因此也有人稱之為「和平條款」。

安倍與自民黨的修憲進程便是以第 9 條為焦點。在 2015 年，安倍政府無視民調六成民眾反對、僅有三成同意的結果，「重新解釋」了憲法第 9 條。安倍以修立安保法案的方式，解禁了所謂的「集體自衛權」。根據憲法，日本只有在自己遭遇攻擊時才能使用武力進行自我防衛。而 2015 的修法則訂定了所謂「新武力行使三要件」：（一）日本被攻擊，盟友被攻擊且攻擊足以威脅日本生存並對人民造成明顯危機時；（二）在沒有其他手段排除威脅時；（三）可以行使必要最小限度的武力。由於修法授權政府派遣自衛隊於海外發動攻擊，擴大了自衛隊的交戰權，被認為抵觸憲法第 9 條，也引發自 60 年代後最大規模的反戰示威潮，萬人上街高喊反戰抗議修立法。

實際上，日本憲法並未限制自衛權，而日本的軍事能力也相當強大——根據澳洲軍事智庫「洛伊國際政策研究所」（Lowy Institute），日本軍力是世界第五，僅次於美國、俄羅斯、中國和印度。在軍費支出方面，日本國防預算連續十年成長，2022 年國防預算為 5 兆 4 千億日圓（約台幣 1 兆 3,100 億元），佔比超過日本 GDP 1%。金額是世界第九，更創下日本二戰後新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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