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諒,一部厚重的詩集/王長征

王長征

人們常說,愛上一個人懷念一座城,認識安諒不足兩個月,我便常常思念起遠在上海的安諒,想起發生在他身上一個個神秘生動的故事,有些讓人覺得神乎其神,像一塊精美的石頭在歌唱。在我的案頭放著他2023年創作的小結,我讀了一遍又一遍,字裏行間記錄著他一年來勤奮創作的經歷,取得的成績給了我莫大的鞭策與鼓勵。他無疑是我認識屆指可數的多產作家之一,不但工於詩歌創作,而且小說散文也是信手拈來,妙筆生花。據粗略統計,去年他創作短詩150餘首,長詩2部,一部長篇小說(28萬餘字),中短篇小說5部,微型小說“明人”系列120餘篇,散文隨筆40餘章,編輯出版了三部文集。之前,我對他的作品閱讀並不多,前不久他托人贈我一本詩集,拜讀之後,我深切感到書中他睿智的語言,深度的思考、豐富飽滿的感情。幾次交往過後,他便通過微信陸陸續續發來一些自已新近創作的小詩,謙遜地讓我點評。對此,我感到誠慌誠恐。沒想到一位年逾六旬功名成就,響譽上海灘的大家還如此謙卑。

他給我最深刻的印象是:臉上始終掛著春天花朵般綻放的笑容,他說出的每一句話無不流露著幽默風趣。他的詩歌具有異質化特徵,這在當下詩歌不斷同質化的情況下,其所追求理性以及不同於其他詩人的美學構造令人耳目一新。他為人低調誠實,寫詩卻不一樣,有著自已獨特的創造,絲豪沒有詩壇口號喊得震天響的那種放浪姿態。我想,這大概源於他多年來從政經歷的緣故吧!

《讀蟻》這首詩,他放平作為“人”高高在上的姿態,以平視的眼光去審視充滿“土腥氣”微不足道弱小的螞蟻,從孩童時代操縱螞蟻的幼稚想法到飽經風霜以後對螞蟻充滿無限悲憫和深透理解,賦予螞蟻人格及魂魄,甚至於對螞蟻產生敬意。其實,在日常生活中,人們都像一只只終日奔波忙碌的螞蟻。安諒“從一種毫不起眼的生活現象出發,通過螞蟻的從容不迫,讓人懂得“世界是我們的,也是它們的”。他客觀冷靜、克制欲望、不動聲色的描述,讓我們能夠從螞蟻身上看到每個人平凡簡單的一生,映照出碌碌無為而又勤勞奔忙的生活。我想,文學對於詩人最大的意義,就是生命中不可或缺的精神養料,促使每位詩人都能夠對一切事物懷有敬意。

《草長在書架上》這首詩詩意濃了些,主題更近了一層,直接代入自身。“當我想到自己是一棵草,一棵弱小的草時,我的心便安靜了許多。”在詩人筆下,每個人都是一棵草,只是選擇安身立命的位置不同而己。安諒的草長在書架上,儘管草是那樣卑微,但也有著自己的夢想和追求。隨著近年來其詩歌不斷在報刊發表,著作經常出現在全國各地新華書店,他開始認識到“我的草長大長高了”,然而一轉折,“已具有草根的氣質,與一種叫做生生不息的詞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將草與“草根”形成詩意上的共融。儘管著作等身,但安諒追求的不是將“草”變成“草原”,變成“茂盛的樹林”,而是以一種塵世的心態,像芸芸眾生一樣平凡簡單地活著,這草根雖然柔弱,但有著極其旺盛的生命力,湧動著“生生不息”的春潮和矢志不移的理想信念。

安諒是生活中的有心人,在尋覓詩歌的道路上且行且吟,無論是在《深山》行吟,還是《在秋千上》暢想,他總能在《俯仰之間》尋覓到詩歌的真諦,“靜與動,都氣定神閑”,他願做一個踽踽獨行寂寞的雅士,在岩石的縫隙中褪去半生世俗。隨著秋千的蕩起,“久負的重荷夜露一般消隱”。他渴望“就這樣”一直慢慢地晃悠下去,以此能找回童年的純真和純潔透明的童話世界。也許他什麼都得到了,才這樣易於滿足,每天總是仰望天空,希望與悠閒的雲朵對話,被雲朵注視,像白雲一樣輕盈地飄在藍天白雲之間。然而,歲月匆匆,不管是人仰望的雲,還是被雲注視的人,在時間疾速的流逝中,不斷更替變換著。然而,這種互相對視的瞬間以及無限思考,在詩人筆下被悄悄記錄,成為永恆生動的畫面,成為照亮精神荒原的一束星光。

安諒的詩是溫和的,也是緩慢的,無不透著禪性。“在寧靜或者澎湃的海灣裏入定,做一座無人之島,這是世間的美好。(《入定一座無人島》)”。同時他又堅韌陽剛,海浪對他的撫慰與“捧打”,都是在不斷強大著它的內心。這是一種多麼難得堅強和積極進取心態,詩人不能一味追求隱逸之趣和對世俗的逃避,在山林之間與生活的細微之處,不斷豐富自己、構造自己、完善自己,勇於接收一切挑戰。一時的安歇是為了迎接更為粗暴的海浪。我想,他是受過傷的,品嘗的不只是生活給與的甜蜜,還有過無數次

憤懣和苦痛,但他學會化悲痛為力量,讓自己的人生不斷添加一些厚重與能量。他深知“天地無常,也有常。每天無需圓滿自轉,尊崇隨遇而安。(《有常》)”。他學會理解世界,也常常與自己和解。這是一種圓融,也是人生的豁達。

安諒對詩歌的語境探險有著哲學家更為廣闊的視野和開放包容的自我救贖。在他的作品裏,我最為喜愛《梅雨季》:“陽光,被雲霧打劫了,萬物也被雨蒙面,有時五花大綁,有時零敲碎打。終日裹一身濕漉漉的衣裳。”他尋求的是一種對詩歌藝術發現式的表達,不管是陽光還是雲霧的意象都顯得開闊有力。在他的深情款款的表述中,梅雨的酣暢淋漓與連綿不絕撲面而來,窒息中又能尋覓出生命的真實。“風來湊熱鬧,推波助瀾。大江小河,學著大海的壞樣,起哄,咆哮,想撈上一票。江南雨,被風吹亂了梅花的陣腳。”他筆下細密的梅雨,毋需過多的語言,三言兩語就能讓“大地呼吸不暢”,它們“亮出的舌苔,潮濕而厚重,像沉沉的雲,脾氣雷爆。”前面幾首詩仿佛是禪定的,這首詩則充滿生命的激情與熱烈,梅雨如同生活之鐵浴煉、沸騰的淬煉之火,讓詩人不再沉默,變成一只橫衝直撞的“猛獸”,與生活直面硬扛。這讓我想到了前人對張旭狂草《心經》中一句最為中肯的評價:霹靂即為菩薩心腸。換言之“沒有霹靂手段,哪來菩薩心腸?”。書寫經文往往追求寧靜、祥和,但這只是其中一面,另一面則是在滾滾紅塵之中,熱切呼喚野獸般的呐喊。“每次出入那段日子,都有一種重生感。那一年,我在母腹裏終於憋不住,雙足搶先落地,入世即逆反。”安諒將自己梅雨季節出生的經歷,通過粗線條的酣暢淋漓的描述,賦予使命擔當,使得他的寫作不只源於傳統,還有著更為有力的游離和反叛。我想,這大概就是一個人成為大詩人最為可貴的追求吧!

說到這裏,我不得不回顧一下,與安諒老師相識那些日子,我們一同前往康有為故居,一路上他妙語連珠,我在一家文創商店看中一頂帽子,帽子上寫著“年輕有為”四個字。我想買一頂,又覺得不好意思,就去徵求他的意見。他剛好也非常喜歡,要陪我一起戴著,最後我決定替他付款,為他這顆“年輕的心”,更為他不拘一格的精神品格。歲月催人老,文學使人永遠年輕。他行為不羈,率真,在詩歌和詩人之間有著較為密切的姿態,活出自我,

寫出屬於自己的東西,他將一如既往繼續堅持下去,永遠義無反顧追夢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