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欄】卡神變瘟神,楊蕙如何罪之有?

最近,台北地檢署調查2018年網傳假消息,間接導致外交官之死的案件,把發假消息文章的蔡姓男子及網軍軍頭楊蕙如以污辱公署罪起訴。一夕之間,楊蕙如從「卡神 」變成了「瘟神」,因她涉嫌雇用網軍,在網路PTT論壇帶風向、操控輿論,侮辱外交部大阪辦事處。事發之後,外界立即質疑幕後的黑手就是綠營,民進黨當然最先與她「切割」。民進黨副秘書長林飛帆還反控「民進黨中央,從卓榮泰主席到羅文嘉秘書長到我本人,哪個人不是楊蕙如網路霸凌的受害者?」柯文哲則說,他跟楊蕙如「理念不合」,接觸一次兩次,「我覺得這人太麻煩,算了,不要跟她來往」。國民黨副總統候選人張善政還比較誠實,他說,楊蕙如曾跟韓營接洽要幫韓國瑜操作,但遭韓營拒絕,因為她「開價新台幣500萬元」,韓營回絕,原因是對「價碼」無法接受(不是理念不合)。最要命的是,蔡英文居然公開說她「不認識」楊蕙如。你相信嗎?

為何獨將一名女子楊蕙如送上祭壇?

「卡神」楊蕙如從大學到轉戰政壇,熟悉網路生態,並且網路功力了得,擅於鑽網路上的各種制度上的漏洞。「成功大學MP3事件」初見楊蕙如的網路功力,多名學生非法下載MP3音樂,違反著作權,國外的唱片公司向台南地檢署檢舉,傳召十多名下載MP3的學生,楊蕙如也是其中之一,而她因熟悉網路操作,後來還擔任學生組成自救會的會長。 2006年她發現刷卡賺錢手法,從卡奴變卡神成為名人,得到不少民眾鄉民吹捧。

楊蕙如擅長網路操作,後來成為「帶風向」的網路資訊操盤手並不意外,不過充其量,她只是一個「廣告公司」。傳統的廣告公司以電視、報紙雜誌為媒體,替客戶的產品打廣告;後來大眾傳播媒體失了格,把自己「公器」冠冕出賣了,被置入性行銷了,把拿錢的廣告寫成「新聞」。閱聽大眾以為自己每天看的是「新聞」,甚麼公聽會、說明會、記者會,甚至活靈活現的衝突事件,都被聳動標題「大紅燈籠高高掛」在報紙頭條、電視新聞焦點。庸詎知都是公眾人物、廠商、政黨甚至是政府編列預算砸下大錢,由廣告公司以及失格的記者配合「編劇」寫出來的。這些官商勾結、政商勾結、黨商勾結編造出來的「新聞」,天天光明正大地在大庭廣眾上演,溜進每一個家庭的客廳上戲,玷汙我們的早餐桌,為啥就沒人去抓、去譴責、去起訴這些要求記者「業配」(業務配合)的媒體老闆;任由世道上已經司空見慣、無品無格的新聞從業人員去過他們的「業配人生」?而獨將一名女子楊蕙如送上祭壇,替數著「黑鈔」的媒體大亨、吃香喝辣的業配記者代罪受過呢?

現代版<賣柑者言>

這使我想起600年前明朝劉伯溫寫的<賣柑者言>,略謂,杭州有賣柑者擅長貯藏柑橘,經過冬夏也不腐爛,玉石般的質地金燦燦的,市場價格高出一般柑橘價錢十倍。劉伯溫也買了一個,切開它,像有股煙直撲口鼻,看它的裏面,乾得像破爛的棉絮。便問賣柑者說:「你做這種欺騙人的事情實在是太過分了。」賣柑橘的人笑着說:「我幹這行多年了,別人買它,不曾有人說過什麼的,你有啥說的呢?世上做欺騙的事的人不少,難道只有我一個嗎?」又接著說:「現在那些佩戴虎形兵符、坐在將軍坐席上的人,威武的樣子,好像是捍衛國家的將才;那些戴着高帽子在朝廷中有本事的人,盜賊興起卻不懂得抵禦;百姓困苦卻不懂得救助;法度敗壞卻不懂得治理,有誰不是外表如金似玉、內心破敗得像破絮呢?你看不到這些現象,卻只看到我的柑橘!」

這次「卡神」楊蕙如的風波不也是如此嗎?她把檯面上那些政黨、政府、政客都脫了褲子。這些掌兵符的人雖有壞心眼,卻沒壞本事;想罵人卻連說髒話都聲量太小。於是,有人教他們只要出錢,就有人替他們不要臉。找這些人,帶髒字眼的罵起來特別帶「中氣」;不帶髒字眼的罵起來特別帶「穢氣」。有新聞,跟著新聞罵;沒新聞製造罵人的新話題。出錢的政黨、政府、民意代表、公眾人物,只要指出苗頭來,雞鳴狗盜之徒就會躲在暗處給金主撐腰。熟悉新聞傳播運作的人非常清楚,並不是所有新聞人物都需要正面的新聞,社會上有些特殊的職業,例如政治人物和演藝人員,他們只求能上公眾平台,說好說說壞話都是沒關係的,他們最害怕的是在明天的新聞上找不到自己的名字。

綠螞蟻、藍螞蟻、紅螞蟻,各種顏色的螞蟻都出洞了

酸民到處亂喊、亂罵、亂黑已經是網路世界的常態,你只要在網路上找到一篇「意見導向」的文章,一定同時可以在文末留言板發現正反雙方的意見,其用字遣詞連作者的祖宗八代都「詳加問候」是非常稀鬆平常的。常人對這一種酸民瘋狗似的謾罵一般是不加理會的,為什麼這一次楊蕙如風波會造成社會這麼大的矚目,檢察官為什麼特別對這個案子提出訴訟,主要是因為楊蕙如這次涉嫌侮辱外交部大阪辦事處,不幸死了人。儘管最終恐怕仍很難確定外交官的自殺,其與楊蕙如團隊暱名在網路上的毁謗及謾罵有直接的關係,但是選舉進入白熱化,正好給人民進黨利用網軍操盤落下口實。此外,這一個「螞蟻窩」被戳破,跑出來的不是只有綠螞蟻,還有藍螞蟻、白螞蟻、紅螞蟻,各種顏色的螞蟻。利用網軍操盤本來就既公開,也不是秘密了,「行銷」這兩個字已經成為一個中性的名稱,不但商品應該行銷,政策也應該行銷,城市也應該行銷。把行銷的工作包給廣告公司來做,何罪之有啊?楊蕙如接受政黨委託做網路宣傳工作,又何罪之有呢?

一個歷史上從來沒有出現過的「語文災難」的時代

不過,就算廣告行銷也有相關的規範,例如醫生診所醫院就不能做廣告,這是醫事法規定的;又如嬰兒奶粉、香菸也不能做廣告的;一般廣告行銷不能涉及毁謗,也有刑法毁謗罪規範。楊蕙如事件非常單純,在網路上對可受公評的公共事務開罵,只要她的團隊在網路上「開罵」的文字不涉及誹謗,就可以完全脫身了。不過,不能證明被人毁謗,並不代表自己沒有受到傷害,更不能代表自己沒有被影射、沒有被諷刺,當然也不能代表自己在被合理「公幹」下,心情還會舒坦,不會尋短。事實上,我們正活在一個歷史上從來沒有出現過的「語文災難」的時代,現在客家庄都還可以看到惜字亭,古人是多麼尊敬文字,今昔相比,怎不噓唏。尤有甚者,我們也正生活在一個歷史上從來沒有出現過的「謊言世界」,只要出得起錢延攬網軍團隊,他們就可以如你所願或是超乎你所想望的為你設定議題,鋪天蓋地謠傳一個瞞天大謊。因為技術的越來越純熟,鑽取法律漏洞的經驗越來越豐富,網軍不但會做好自我防衛,還可以保證你不會犯法。於是一覺醒來,你突然發現四海之內雞犬相聞,都在遍說傳頌一個搆入罪或自我吹捧、臉上貼金的話題。這樣的景況已經不是危言聳聽,而是就在眼前的事實。難道我們還要繼續忍受網路的霸凌?難道我們享受網路的方便必須付出的代價就是隱私的失喪以及尊嚴的撕裂?面對這樣被網路言論毁滅的時代,我們竟都毫無作為嗎?

網路上跟著起鬨的人也應該被一起起訴

一些理論研究認為,在大部分情況下,影響群體行為演化的關 鍵因素並非領導者,而是社會網路中那些易受別人行為影響的個體(easily influenced individuals) 。儘管易受影響的個體不是群體行為的始作俑者,但他們是組成了社會網路中行為鏈式傳播的重要一環——沒有他們的參與,也就不會有後續的參與者出現,也就不會出現「大規模」群體事件。換句話說,一個網路新聞話題是否可以火熱起來,關鍵不在於話題的領導者是誰;而是在於帶風向的領導人如何挑撥起網民的情緒與憤怒,使他們一步一步跌至話題領導者設下的陷阱,在整個行為模式中他幾乎毫無所得,除了在意見的表達當中搏得些許的存在感。由此觀之,如果檢察官認定楊惠如團隊在網路上匿名毁謗了大阪辦事處是個事實,他應該起訴的應該不只是楊蕙如團隊,那些在網路上跟著起鬨的「易感個體」easily influenced individuals ,也應該被一起起訴。

兩類易受他人行為影響的個體

為了不成為網路犯罪的幫兇,現代人應該努力使自己成為一個理性的閱聽人;網路倫理的教育也應該在學校和社會上廣泛地傳播。根據研究,現實中存在兩類易受他人行為影響的個體。

第一類即那些擁有「高參與動機」的個體。這裡指的不只是所謂的「網路重度使用者」,而是無論如何都喜歡在網路上留言的人。這類個體往往會比其他個體更容易成為群體行為的早期參與者,因此他們的存在及其在事件早期做出的行為不僅能使得群體行為更容易達到質變的關鍵規模點,而且能夠使得質變的出現的更早。研究也指出,第二類易受他人行為影響的是那些對社會影響敏感度高的個體。這裡所指的不單單是在些容易受到感染性高的言論影響的人;也包括了天性就比較熱情,只是找不到伴同行而暫時隱身的人。他們天生對社會影響就非常敏感,即使他自身的參與動機非常弱,也有可能在其他參與者行為的影響下參與到群體行為中來。

道德的最後一道防線要守住!

大量基於實體網路和虛擬網路的行為傳播實證研究都驗證了以上的觀點。而模擬研究也發現,增加網路中參與動機強的個體數,不僅能夠提高群體行為的規模,也能加快參與行為傳播的速度。但是需要注意的是,「領導者」在群體行為中仍有可能發揮著重要作用,換句話說,一旦網軍不被「汙名化」,已成為360行裡正正當當的一行,當社會各界利用網軍行銷已經在所難免的那一天到來,我們選擇網軍「領導者」角色時就得更為謹慎。只要跟你談生意的那個人,讓你覺得有點怪怪的,這一點怪怪,倘若就就在告訴你,只要錢給得夠,什麼不要臉的話、不體面的事都可以幫你做。這種道德的最後一道防線如果守不住的話,世界的災難就要提前到了。

網路上大部分參與起鬨者都只是盲從者

網路群體行為推進策略的研究也指出,大部分參與者實際上對目的、要求都不清楚,只是肓目地跟從。如在各種群體事件中,很多參與者其實與事件完全無關(參與動機弱),但因為在現場易受他人的情緒傳染,進而也莫名其妙地參與進來。那麼,這類對社會影響敏感度高的個體是否為抑制群體行為的理想對象呢?較新發表的 一篇相關於論文提到,社會影響敏感度高的個體並不是理想的促進參與的對象,反而是針對那些社會影響敏感度低的個體的干預效果會更好。研究似乎到訴我們,太過迷信社群網站可以「帶風向」是沒有必要的,因為這些人大多數還是盲從者,所以網軍的影響力唬爛的多,網路投票看看就好,不必當真。反倒是那些在各類民調及問卷中,一直都尚未表示意見的人,他們相較之下才是致勝的關鍵,只要你的觀點可以說服他們。

酸民筆下入罪,再多的監獄都不夠用

職業網軍及酸民之所以很難約束,實因為言論自由是民主政治的珍寶。言論自由太氾濫,會形成社會災難;言論自由栓得太緊,社會自省的能力就會被活活掐死。對付不論是實體或虛擬的「群體事件」時,政府常常會對事件的發起者或煽動者採取行政或法律措施,特別是那些具有大量社會連接和社會影響力的「意見領袖」會成為政府應對群體事件的重點關注對象。政府必須了解,社群網站上的「群體事件」比起街頭上都汽油彈,其嚴重性有過之而無不及。

據去年的統計,台灣網民達2082萬人,占人口總數的88%,平均每天上網時間將近8小時,上社群網站的時間平均每天2小時;有1900萬人使用社群網站,占人口總數的80%,有1800萬人經常使用行動裝置瀏覽社群網站。而中國互聯網信息中心(CNNIC)最新的《中國互聯網絡發展狀況統計報告》也指出,截至今年 6 月,中國網民數量達 8.54 億,互聯網普及率達 61.2%。鄉民們彼此交流的活躍自然也就讓互聯網成了催生和傳播新詞的首要陣地。各式各樣的「網路語言」、「流行新詞」層出不窮,令人眼花繚亂,表現了鄉民高度的創造力。其生動風趣、詼諧幽默、個性鮮明、傳播迅速的特點,堪稱當代最有生命力的「語言實驗區」。這些新興的語詞已經逐漸取得主流地位,未來在判定網路「謾罵」是否毀謗罪成立,會越來越模糊。比如罵人「腦殘」、「看三小」、「幹」,甚至「爽」這個字,在舊世代根本就羞以啟齒的,如今在酸民的筆下,早已成慣用詞。以此判定毀謗罪,蓋再多的監獄都不夠用的。

除了「追求甚麼」?更重要的是「留住甚麼」?

水能載舟,也能覆舟。5G網路的登場,使人類的生活、行動、尤其是思想都從「將來式」變成「現在式」了。現今,我們必須警醒的,除了接下來要「追求甚麼」?更重要的是,接下來我們要「留住甚麼」? 專欄屬作者個人意見,文責歸屬作者,本報提供意見交流平台,不代表本報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