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欄】狼來了，德國的人、狼之戰

廖天琪（德國）

「狼來了」的說法是源自於《伊索寓言》，一個牧羊少年由於無聊，放嗓子喊叫：狼來了，村民趕過來相救，發覺被愚弄了，幾次下來，就沒人理會了。待到一次真的有狼群出現，襲擊羊群，喊破嗓子也沒人來救。寓意很清楚，欺人之事，事不過三，害人害己。不過，筆者不是牧羊孩，這會兒真是「狼來了」，獨行俠的狼或者狼群近年來頻繁出現在德國的一些村落中，襲擊家禽及羊隻，它們出沒較為多的地方在德國東部的薩克森州，鄰近的其他地區如布蘭登堡、薩克森安哈特州、下薩克森州等，都有狼的「犯罪」現場。去年九月歐盟執委會主席烏蘇拉·馮德萊恩（Ursula von der Leyen）家中飼養了30年的一匹老小馬朵莉就被狼咬死了。

狼來了，狼政策卻跟不上

到底這「狼來了」的現象有多嚴重？長久以來，狼已經從世界各地逐漸減少，雖然未瀕臨絕種，但是幾乎已不存在工業社會的農村地區了。據統計，現下德國有2000隻野狼，它們喜歡群居，會組成類似小家庭的格式，即一對配偶加上子女。調查結果在全德有160個狼群（Rudel），而且每年以30%的速度在增長。因此每個州都有「狼政策」出台，由於各地的管理和規定很不同，環保人士主張嚴厲限制射殺許可，但是自家羊群遭受到狼的襲擊，損失匪淺的農家，堅持放寬尺度，由於他們的要求得不到滿足，就出現了「私刑」的情況。近期在下薩克森州，人們發現了一個藍色塑料袋，裏面裝著一隻身中數槍的狼屍。隔了一日，另一個塑料袋裡裝著一個被割下來的狼首級。這種私自獵殺狼隻的行為是犯法的，這兩宗故意展示殘忍的私刑戰利品的案件，是農牧人公然挑釁政府的「狼政策」——狼不犯我，我不犯狼；狼若犯我，我必犯狼。

「小紅帽」和「七隻小山羊」

小紅帽，1927年插圖 (維基)

其實狼和德國文化頗有些淵源。格林姆童話裏面家喻戶曉的「小紅帽」故事，講的是女孩小紅帽提著一籃子的食物去探望生病的祖母，路遇大野狼，它勸小紅帽去採些花送老人家，自己則先溜到祖母家，將老婆婆吞入肚裡，然後喬裝婆婆躺在床上，女孩到來後，沒認出它， 竟也被它一口吞下。最終，路過的獵人識破狼的奸計，開膛救出老小二人，然後將石頭裝進狼肚封口，野狼口渴到湖邊喝水，沈重的肚子將它拽入湖中，終被淹死。

還有一個是「狼和七隻小山羊」的故事。羊媽媽出門前，警告7個孩子，千萬別讓壞狼進門。果然一會兒狼來了，騙孩子為媽媽開門。小羊仔們說，你的聲音好粗糙，不是媽媽。狼於是吞下一些粉筆，細聲細氣又來哄孩子。但它的黑爪子又被識破，於是弄來麵粉，把爪子塗白，小羊們高興地為假媽媽開了門，當然一隻隻都被吞入肚中，只剩一隻伶俐的躲進了鐘裡。羊媽媽回來，倖存的小羊哭訴，媽媽帶它去尋找惡狼，那飽腹後的大狼竟在樹下暇意地睡覺。羊媽媽拿著剪刀，劃開狼肚皮，放出6隻小羊，然後將肚膛重新裝入一堆石頭縫好。口渴的狼到井邊喝水，石頭沈重，它就一頭栽進井裡淹死了。

學者專家亂彈琴

這些故事都荒誕不經，無知年幼的受害者，任由加害者宰割，不過犯罪的狼都被「正義」地處決了。童話故事專家、心理學家、社會學家都跳出來，「分析」狼的性格，和「引狼入室」的現象。心理分析大師弗洛伊德指出，七隻小山羊故事寓意著「奧狄帕斯情意結」（Oedipus Complex，戀母情結），大野狼就代表充滿暴力的「父權」。

至於小紅帽的各種引申詮釋就更多了，比較靠譜的是女性主義的新版本，小紅帽不再是一個無知無助的柔弱小女孩，而是勇敢機智，能憑自己力量和聰明來對抗貪婪的大野狼，救出了祖母。這個故事涉及了「性」和「暴力」，各家學派口沫橫飛地對之進行兵推演練，紅男綠女，連共產黨人都扯進來了，簡直匪夷所思。可憐的是那隻狼，它惡名昭著，沒人替它說話。它本著天性，需要覓食，以拐騙手段成功地得到食物，就是有點貪嘴，警覺性不高，被人暗算了。

「狼人」聲名狼藉背黑鍋

1589年，科隆市鄰近小城Bedburg，一名農夫被指控為狼人，連同他的女兒和情人都被絞死/木刻(維基)

在歐洲民俗傳說以及日耳曼神話中有許多「狼人」（英語Werewolf）的故事，這種半人半狼的生物平時具有人形，但是到滿月時，就會變為狼身，具有狼性，會襲擊人類和其他動物。在中世紀時，這種莫須有的「狼人」結合了審判女巫的場景，就成了活靈活現的殘忍大戲。十六世紀這類追殺審判「狼人」的事件，在歐洲各地都不時發生。就在筆者居住的科隆市鄰近的一個小城Bedburg於1589年就曾將一個名叫Peter Stubbe的農夫同他的女兒和情人一同絞死，他被指控為狼人，殺死了13名兒童。直到今天「狼人」都是很多文學、藝術和影視取材的對象。像《哈利波特》裡面的那位魔法教師Remus Lupin，他倒是一位不幸卻善良的角色。

總之，狼的名譽總的來說是「聲名狼藉」的，希特勒（Adolf Hitler）的名字Adolf從意義上來說，是「貴族狼」（edler Wolf）、優種狼的意思，所以他曾用「狼」做自己的化名，也曾將他的國防軍和陸軍總司令部命名為「狼人」（德語Werwolf）、狼壕、狼壑。這麼一來，狼的名聲真是徹底蒙羞了。

何時開「殺戒」尚在拉鋸中

圖/維基

回到現實生活中來，德國的野狼數目在增長之中，平均每年有4000宗家畜被狼侵襲的事件。按照各州的法律，農牧主人應當自己做好防範的措施，比如飼養牧羊犬，設置家畜的護欄等，但是這顯然不能充分達到萬全的效果。今年4月28日，德國農民協會在柏林舉辦了一個「狼峰會」（Wolfsgipfel），有來自全國120名業界人士和政治家參加。要求解禁「獵狼」的呼聲很高。在鄉村地區，人們往往讓家畜在草原上放牧，一般只用電網圍著牧地，但是狼是聰慧的獵人，它們能越逾電網，還敢於襲擊大型的馬匹、牛羊等動物。它們也不怕人，人、狼在野外面對面邂逅的場景不時出現。政治家們希望狼的數量達到一定程度時，才開放射殺的禁令，但是農牧業者認為這不現實，他們要求出現了家畜被襲的情況之後，面對入侵者就可以獵殺，綠黨人士提出生態平衡的理論來，拒絕開此「殺戒」。看來這場人、狼之戰是個曠日持久的局面，應對的政策將視實際情況而不斷調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