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欄】納瓦爾尼和劉曉波 -兩盞在黑暗中消逝的明燈

廖天琪（德國）2024年3月2-4日 華盛頓「國是會議」發言稿

世界和中國局勢都不樂觀

從新冠疫情席捲全球到俄烏戰爭的爆發，以巴危機升級，全球地區性的衝突和暴力一再凸顯，我們看到世界局勢在加劇的惡化。今年是個大選年，全球有近半數的人口都要在65個國家中參與選舉，台灣1月13日的總統和立法院選舉是年頭精彩的第一場，而11月美國大選是年末最令人提心吊膽的重要選舉，它們都直接影響到國際的政局和世界和平。

眾所週知，當前中國的經濟發展面臨困境，習近平政權的錯誤政經政策導致了房地產危機持續，股市暴跌，外資撤離，消費者信心降低，內需走低。中共政權近期的一些動作，包括在企業中重啟人民武裝部、推出「解放思想運動」以及三中全會不正常地推遲，在在都顯現中共內部潛伏著危機，而國際社會對中共的信任度和親和感與日驟減。海外的民主運動在這樣的國際和中國形勢的大變化中，應當有所思考並提出應對的策略。國是會議於3月2-3日在美國首都華盛頓召開具有非凡的意義。

納瓦爾尼「被死亡」

就在俄烏戰爭進行兩年之際，傳出了俄羅斯反對派領袖阿列克謝·納瓦爾尼（Aleksey Navalny）的瘁死訊息。這位25年來一直投身於反抗普京獨裁政權的律師，由於經常揭露政府的貪腐黑暗、暴戾濫權，並組織反極權的抗議活動，被普京視為頭號敵人，於2020年對他投放劇烈的神經毒劑，導致他在飛機上昏迷，經德國方面將他運至柏林進行搶救，從死神關拉了回來。九死一生之後，他不顧各方挽留勸阻，毅然返回俄國，隨即被立即逮捕下獄，刑期不斷增加，直至25年。去年6月他的關押地點被轉移到冰天雪地，位於北極圈永凍之地的監獄，這裡冬季氣溫只有零下23度，他的健康持續惡化。2月16日納瓦爾尼在放風散步時，突然昏迷繼之死亡。而兩天之前他還曾在視訊法庭上，健康露面，並譏諷法官。

敢於跟普京對抗的勇者

納瓦爾尼1998大學畢業，從事金融法律職業。2000年開始投身政治，曾組織反對黨，為媒體撰文，經常揭露國有石油公司的黑暗內幕，以及多次杜馬選舉中的舞弊行為。他結合了社會人士、政治家和普通民眾，先後成立了各種反對組織，發動街頭抗議活動，動輒能號召數萬人。普京政府一再以經濟罪的指控來打壓他，沒收他的財產，將他數度逮捕，連帶他的同道夥伴都被牽連。納瓦爾尼成立了「反腐基金會」，於2017年公布總理梅德韋傑夫上百億的個人資產，也在Youtube上公布他用無人機拍攝普京在外島上的豪華秘密別墅。2018年他號召人民抵制俄羅斯的總統選舉，次年他又號召人們抗議杜馬的選舉，當時有1400示威者被捕，他和其他反對人士也被拘禁30天，在關押期間他也被下毒。他曾經於2013年參選莫斯科市長，可能因對方舞弊，而沒有勝出，2017他也欲參加總統選舉，卻因有刑事犯罪指控判刑，未獲參選資格。

妻子茱莉亞將繼續他的志業

國際媒體一致指責普京政府要對納瓦爾尼的死亡負責，他去世的消息傳出，俄國十多個城市發起了抗議活動，當天就有百名以上的抗議人士被捕。民主國家的政治家也紛紛譴責莫斯科，他死亡的日期剛好和慕尼黑安全會議（Munich Security Conference, MSC）重合，這個從1963年就成立的組織，是一個國際性安全政策的年度會議，跟世界和平局勢、糧食、能源、氣候等問題息息相關。納瓦爾尼死亡的消息傳來數小時，當時他的妻子茱莉亞·納瓦爾尼Julia Nawalnaja正在慕尼黑，立即應邀，站在世界媒體前發表感人的演講，她指出丈夫的瘁死普京應負責任，並付出代價，她並表示自己將繼續丈夫未竟的志業，為自由民主的俄羅斯獻身。日前美國總統拜登也接見納瓦爾尼的妻子和女兒。

茱莉亞·納瓦爾尼出席慕尼黑安全會議

茱莉亞·納瓦爾尼被公認為反對派的「第一夫人」，代表一種道德精神，評論家甚至認為她是未來俄羅斯總統競選人的不二人選。

劉曉波的「國家型被死亡」

納瓦爾尼的「被死亡」讓我們聯想到劉曉波的「國家型被死亡」。劉曉波和納瓦爾尼不同的地方很多，曉波是知識分子、思想家、作家、詩人、教師，他大量的文字著作將他的理想抱負、治國理政見解、人道主義精神、哲思文彩都表現得淋漓盡致。曉波也是反對派異議人士，他親自參加了六四的民主運動爭抗，成為領袖人物，並為之下獄。他多次或是自己發動，或是參與簽名，支持一些主張社會正義，反對法治不公，爭取言論自由的簽名活動。 他四度被投入監獄，最後一次罪名是「煽動顛覆國家政權」，判決書上列舉了他的數篇文章以及與他人合作起草《零八憲章》，指出他對「人民民主專政的國家政權和社會主義制度不滿」，「在文章中造謠、誹謗：『自從中共掌權以來，中共歷代獨裁者最在乎的是手中的權利，而最不在乎的就是人的生命』」。曉波於2017年7月13日「被死亡」於刑期內。中共政權利用他的病情和死亡大作文章，排演出一場吸引世人矚目的大戲，他如何住院醫治，如何有美國德國醫生前來探望，他去世後，如何安排妻子劉霞和家屬祭弔並海葬，一切都非常儀式化，禮儀味道十足，好像他享有高級官員的死後榮耀。實則中共政府不允許劉曉波下土安葬，海葬後骨灰撒入大海，不允許他有墓地供人憑弔。目的是要將他這個人從人們的記憶中抹去。每年他的忌日，我們只能在海外為他舉辦追思儀式。

拜登總統接見茱莉亞·納瓦爾尼和女兒

劉霞選擇「失語」

曉波生前，妻子被軟禁數年，死後劉霞噤聲，在全球的營救之下，她來到德國柏林，如今曉波逝世將近7年，劉霞依然不露面不發聲。為曉波的「被死亡」喊冤抗議，指責中共政權應當為他的死負責的，是民間社會和民運團體，西方媒體有些許報導，卻並不多，主要原因他曾是諾貝爾和平獎得主。曉波之死西方政治家幾乎沒有發出什麼抗議之聲，更別說指責習近平政權是兇手了，這和納瓦爾尼的死在西方朝野所造成的巨大影響根本不成比例。

俄羅斯異議份子尚有活動空間

納瓦爾尼是一個行動者，他勇敢、智慧有擔當，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他有抱負，要躋身俄國政治，要從獨裁普京手中拯救國家，才47歲就走到生命的盡頭。當下民主國家為了普京的戰爭罪行，焦頭爛額，既面臨糧食能源危機，又恐懼俄羅斯的進一步侵犯威脅。納瓦爾尼是人們將希望寄予一身的傑出人物，他的死亡就如黑暗中那盞明燈的殞滅。普京承傳斯大林那種血腥野蠻的殺戮手段是現代文明不能接受的。

然而，不論普京如何獨裁專權，這麼多年來俄國的社會依然有異議份子和反對派的生存空間，近二十年，那裡有過許多優秀勇敢的記者和異議份子，他們被殺，被流放或流亡，佼佼者如納瓦爾尼一步步進行爭抗，挖牆腳，揭傷疤，讓貪腐的梅德韋傑夫和普京的醜事不斷暴露，他在社會上具有龐大的影響力和威信，直接威脅到獨裁政權。納瓦爾尼死後，他的母親幾經阻撓，卻終於能將他的遺體領回，運送到莫斯科，並在城郊安葬。普京再惡，卻也讓他的死對頭能魂歸故里，落土為安。英雄的墓地永遠是人們悼念追憶的地方，也是人們聚集力量再度出發的據點。習近平在處理曉波遺體上，更加狠毒決絕，不留「後患」。

在夾縫窒息的中國異議份子

看看中國，中共對的異議份子壓力山大，零容忍，遵循老毛的祖訓，嬰兒殺在襁褓中，「反動勢力扼殺在萌芽中」。從49年奪取政權之後，中共就開始清算異己，反右、文革、清除精神污染運動、四五到八九，樁樁件件都拿有思想，有「反骨」的人開刀。七十多年過去，中共治下，幾乎從沒有稍微有點實力的反對派，最優秀的一批人，尚未成氣候就都下獄了。連聲勢浩大的八九民運也活生生被輾壓下去。最了不起的精神領袖如劉曉波也只能動動筆而已，哪裡能走上街頭聚眾抗議？中國有千年帝國的精緻統治藝術，老共早期愚鈍草莽，未奪權之前，跟蘇俄老毛子學了蠻夷之道，開始在自己夥伴中檢舉揭發和殺戮，竊取政權後變本加厲，造成數千萬國人喪命於政治運動中。八九以後才開始學乖，知道用軟刀子殺人不髒手而效果更佳，用它來對付異議再好不過，如今的罪名也不叫「煽動顛覆」，改成「尋釁滋事」，對外叫「干涉內政」、「傷害我人民感情」。

海外民運三十多年來始終不能成為一支有影響力的隊伍，原因很多，其中老共對參與者的威迫利誘以及滲透，是顯而易見的。混水摸魚、暗渡陳倉、無中生有，各種手段都運用自如，民運隊伍裡良莠不齊，很容易就被分化肢解。

納瓦爾尼和劉曉波兩位傑出的異議人士就如珍品奇花異卉，他倆生長在俄羅斯和中國兩個不同土壤和文化的獨裁國家，所開的花、結的果自然不同，然而在沒有陽光的至暗極地，他們都逃不出最終凋零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