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法國人類學大師》為了這件事跑到亞馬遜部落 對台灣原住民族這點感到驚訝

「我是對社會如何處理與環境的關係有興趣」,曾到亞馬遜地區進行田野調查的法國人類學大師德斯寇拉應邀來台灣,期間也拜訪台灣的原住民族部落,直言台灣原住民族部落和其他現代化村莊無異,但生活方式仍堅持其人類和環境關係的概念,包括精神領域依然存在,「我感到震驚」。

74歲的德斯寇拉(Philippe Descola)應法國在台協會(BFT)與我國中央研究院邀請,來台灣參加17日登場的「思辨之夜」(La Nuit des Idées)活動,並在中研院舉辦座談。德斯寇拉師承法國人類學、民族學家李維-史陀(Claude Lévi-Strauss),且創立「四大存有論」學說。

德斯寇拉訪台期間接受《風傳媒》專訪,被問及台灣原住民族和亞馬遜(Amazon)原住民族之間的差異時,他回道,地球上各地民族因經濟背景、政治體制而有所不同,且亞馬遜地區在11個國家境內,該區域的原住民族和台灣原住民族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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鄒族的阿公阿嬤們。(資料照,黃天如攝)

德斯寇拉到訪阿里山的鄒族及東部的阿美族部落,提到當地人住在混凝土建築中,也使用汽車,與台灣其他地方看到的村莊無異,「你不會意識到自己是在部落還是村莊,但當地人維持與環境的關係,也是他們傳統特有的」,包括狩獵及採集植物。

德斯寇拉表示,當參觀祖靈屋或首領之家時,其建造方式和牆上的鑲嵌物,都和博物館中所展示的一模一樣,「我對此感到震驚」,這部分保有延續性,相當引人注目。他直言,儘管台灣的原住民族住處和部落制度具一定現代化程度,生活方式仍依循其人類和環境關係的傳統概念。

台灣、亞馬遜原住民族大不同

德斯寇拉1976至1979年間到亞馬遜地區的阿秋瓦族(Achuar)部落做田野調查,之後每隔4、5年會回去,上次再到當地約是3年前。對他而言,阿秋瓦族已像是親友,持續回去不只是為了研究。他告訴《風傳媒》,當初想研究較不受外部影響的社會,因而到阿秋瓦族部落進行田野調查。

阿秋瓦族主要分布在南美國家厄瓜多和秘魯。德斯寇拉稱,該族約於1970年代初期首度與外界和平接觸,因此是適合進行研究的好地方,而最迷人之處則是阿秋瓦族對自治及獨立的堅持,每戶人家近乎政治獨立,這樣的無政府體制顯然運作良好,且已運行很長一段時間,「這樣的自治現在相當罕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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佔巴西全國土地面積達6成的亞馬遜雨林,同時孕育了全球2成的物種。(美聯社)

德斯寇拉說,初次到阿秋瓦族部落時,沒有遇到肢體挑戰,反而是理智上的挑戰,「他們生活的世界,不論實體或精神層面,都和我的理智世界完全不同,這也是我想發掘的部分」。他坦言,雖然每天都是新體驗,但所處環境沒有資料可供參考,實際上也是會感到不安。

「與其說他們抗拒現代技術,不如說他們無法觸及現在技術」,德斯寇拉稱,當現在技術能讓任務變得容易且快速,阿秋瓦族會毫不猶豫地使用,並以掛在小船尾端的舷外引擎和電鋸為例,這些器具能加快逆流航行及砍樹作業,並把省下的時間用於享受休閒娛樂。

談到阿瓦秋族生活模式對保護雨林的影響,德斯寇拉說,「他們利用雨林的方式,就是唯一合理能做的事」,因為雨林本身形同一個封閉系統,所以當雨林遭到砍伐,該環境系統的範圍就會縮小,這不是只在亞馬遜地區,還包括印尼婆羅洲及其他有雨林的地區。

提升公民參與度來強化民主

針對2022年接受法國《世界報》(Le Monde)專訪時提出的「地球政策」,德斯寇拉告訴《風傳媒》,政治應考量地球上所有生物各方面的關係,人類及非人類的利益均獲得保障,而要達到這點可透過強化民主,只是應基於公民參與度,而非代表人數,因為代議制民主的功能是以算數模式為主。

<cite>巴西地方政府通過法律,將流經原住民保留地的河川指定為具有生命的實體(living entity)並享有相應權利,保護河川生態與亞馬遜原住民的生活。(資料照,美聯社)</cite>
巴西地方政府通過法律,將流經原住民保留地的河川指定為具有生命的實體(living entity)並享有相應權利,保護河川生態與亞馬遜原住民的生活。(資料照,美聯社)

問到如何增加參與度,德斯寇拉坦言,這是個複雜議題,部分議題可透過代表決定,但有些更基本的議題需要經由參與來解決,因此這會是憲法與技術如何有一定程度的結合,以增加參與度的問題。他直言,自己深信集體提供解方的能力,而提升參與才能有更豐富的集體智慧。

德斯寇拉稱,在生產領域增加社會經驗是另個強化民主的方法,且新的政治往來不只限於人類之間,還要納入非人類。「我想多樣性應是普世價值,涵蓋環境、生物、文化、語言等各方面的多樣性」,他強調,支持保持使用語言是維繫該語言存在的基本方法,「每個語言都是應受尊重的瑰寶」。

德斯寇拉向《風傳媒》表示,自己渴望能有截然不同的生活經歷,因此前往亞馬遜地區,與維持自己生活方式的當地人共處,「就像是到不同世界」,而這也是人類學在做的事,即經歷其他民族的生活,以此獲得用不同角度看世界的優勢,這是給予難以自發獲得的反思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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