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論》桑德爾教授對基因工程的看法與對「自由」的新看法
[Newtalk新聞] 哈佛大學的政治哲學家麥克·桑德爾 ( Michael Sandel ) 是現代政治哲學的大師,他倡導的社群主義( Communitarism ,我將之翻譯為共同體主義)已在美國建立其於政治思想上的地位。國內對於西洋思想向來關心度不大,但在具體的層面上,實務界又常會影響,因此作者特別在此介紹桑德爾教授有關基因工學的看法。
2001 年末,桑德爾教授意外地收到了邀請。他被邀請參加總統生物倫理委員會,這是一個處理與《生物倫理相關問題》的諮詢機構。儘管桑德爾不是生物倫理學的專家,但他是被如下的想法所吸引,也就是:他要去探討新興領域像基因工程、生命複製技術( clone )和幹細胞研究等對於道德會帶來巨大的挑戰與課題。
他透過他很著名的演講繼續追求這些主題,並寫了一本有關基因增強( enhancement )的書,這是他特別感興趣的主題,這本書的名字是:「為什麼你不必以追求完美的人為目標的理由( THE CASE AGAINST PERFECTION )--基因操作與增強的倫理」。在這本書中,桑德爾以其智慧和敏銳的方式探討了至今仍未解決的道德兩難問題( dillenma )。另外,在這本書與他在其後所出版的《能力也是在運氣之中:能力主義是正義嗎?( The Tyranny of Merit,What's Become of the Common Sense )》一書當中,我們也可以窺見桑德爾有關正義、民主主義、社群(共同體)和能力主義的思想,這些思想透過他的這些著作而使他成為現代政治思想的重要人物。西班牙報紙《國家報》曾如下採訪了桑德爾。
一、「改良」孩子這在倫理上會產生的問題是什麼呢?
回答:許多人對於基因操作很擔心,但要說明這些理由並不容易。我們要如何總結《與此有關的道德問題》呢? 當人們想要去表達他們擔憂的根源之時,經常會被提出的問題就是《公平問題》。而這一點無疑是人們會產生嚴重擔憂的原因。 舉如來說,人們會擔心:我們是否正在走向如下的一個世界,亦即:一個富有的人有能力為了自己和自己的孩子而用金錢去進行基因增強。另外,如果有運動員增強其基因時,人們可能會擔心一些運動員會使用基因興奮劑( gene doping )來提高他們在奧運會上的表現,但另一些運動員則不這樣做,而這個現象顯然是不公平的。這些都是與公平有關的論爭,但我不認為這是反對的主要原因,也不是造成不愉快產生的主要原因。我認為造成最不愉快的最根本原因是與《人的意義》以及《我們如何處理我們本身的本質》之問題有關。 舉一個例子來說,一位父母為了想讓自己的孩子長得更高、更聰明或更強壯而要去改良自己的孩子。這個做法是一個很有吸引力的想法。因為父母都想為孩子做最好的事。 在這個地方,以公平性為基礎的反對意見則是認為,富裕的父母可以改善他們的孩子,但低收入的父母卻不能。不過,對於改良孩子最根本的擔憂,(我認為)其實是它破壞了《無條件的愛》這個規範。 我們平常是可以以《我們認為有魅力的資質》為基礎來選擇我們的朋友的,但我們不會如此去選擇我們自己的孩子。會生出什麼樣的孩子的不可預測性其實是這個問題的重要基礎條件,這就是父母對孩子所抱持的《無條件的愛》的根源。
問:透過基因操作會讓無條件的愛陷入危險嗎?
回答:孩子是與其遺傳特徵沒有什麼關係而為父母所喜愛、所珍惜的,如果透過基因改組,小孩子就變成不是這樣的人,而會變成是消費品。當你購買汽車時,你會指定顏色、款式、形狀、速度和品牌。但是,如果我們把這種《從眾多選項中做出選擇》的想法帶入育兒裡頭時,育兒就會成為消費主義的延伸,而這是與《無條件的愛》相反的。
問:關於養育孩子,您說“養育孩子是學習謙卑的地方”,這是一句很棒的說法。
回答: 養育子女會教導我們謙卑。因為要成為一個好父母就意味著要體認到《你需要學會控制自己的衝動》。我們希望在生涯中、在運動當中,都盡可能要居於優越的地位,並且我們都希望一切能按照自己所想的一般地行事。但是,即使我們想要把小孩框在自己想要施予教育的框架當中,我們就有必要去學習接納他們。
《養育小孩並改良小孩以幫助他成長的衝動》與《無論小孩的力量、聰明或美麗如何,要接受他、保護他的衝動》這兩者之間是存在著緊張的關係,所有的父母都應該面對這樣的衝突去行事。 所謂謙虛就意味著:在面對任何資源的時候,要認識到自己的控制力是有限的。
問:這種謙虛也適用於其他生活中的狀況嗎?
回答:的確是如此。因為認識到《支配和控制是有界限》而能學習到謙卑的地方不是只有在養兒育女的地方而已。這會教你去接受養育小孩的不可預測性,並要與突發的意外情況加以共存。 即使在我們的社交生活中,我個人認為我們也必須認識到:我們作為消費者的選擇是有局限性的,我們也要去控制《面對局限性時所要做的選擇》。我們必須學習和《不同的東西》、《意想不到的東西》,還有《與我們意見不合的人》一起生活。 舉例來說,謙遜可以減少我們在社會《只與某些特定的人交往的傾向》。因為這樣,就可以使我們能夠尊重並接受多樣性。我認為謙虛是一種公民道德,但我認為只是這樣,還是非常不夠的。
二、到什麼程度是治療?,到什麼程度是改良?
回答:我認為基因操作的倫理界線在於治療和改良之間的差異。但從那裡起是治療?從那裡起是改良呢? 在大多數的情況下,我們都知道《使用基因技術來治療疾病或預防疾病的意義》。但是也有很過分的例子,例如:當你希望你的兒子擅長於足球或是希望他跑得很快時就是。不過也有一些情況是處於這兩者的邊界線上面。
舉例來說,像整容手術。整容手術能夠透過基因操作讓我們變得更強壯、更聰明、更美麗,這是過度的整容手術。 但是什麼是處於邊界線上的案例呢?例如牙齒的矯正治療。雖然從醫學角度來看,這並不是很必要,但它是一種普遍被接受,是改變外觀的一種手術。
問:在你的書《為什麼你不必以追求完美的人為目標的理由( THE CASE AGAINST PERFECTION )》當中,你寫到了耳聾的父母想要養一個耳聾孩子的故事。
回答:我不認為耳聾是一種障礙,倒不如應該說,聾人是有聾人自己獨自的言語、社群意識和自我認同的生活方式。 因此,對於《參與盲聾的自我認同活動的人們》的主張,我們是應該加以尊重的。但是,對於接受《其為耳聾者,要肯定、承認其在獨特的生活方式的文化當中生活》,與《為了懷耳聾的孩子,而作基因操作並作精子與卵子的分析》則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情況。這個差異,我可以如下加以說明。假如說父母親做過嘗試,而假設出生了一個孩子生來就有聽力。在這種情況之下,要求進行手術來剝奪孩子出生時的聽力,請問這在道德上是否合理呢?我們很難說這樣的事情在道德上是被允許的。如果這在道德上是不被允許的話,那麼為什麼嘗試懷孕一個耳聾的孩子會被允許呢?因此,我在這裡的反對意見並不是針對《聾人群體擁有使用應該受尊重的語言的獨特生活方式》之主張。
問題是雙親不能接受所被給予的東西(亦即有聽力的小孩的出生)。
問:你主張自由是存在於我們與《被賦予我們的東西》之間不斷的進行協商。
回答:我們很容易認為自由是為了滿足我們的慾望而去支配和控制自然。但這種自由的想法是錯誤的。 當我們考慮氣候變遷的時候,我們就會了解到這種自由的概念是多麼脆弱。
因為氣候變遷是從幾個世紀以來被加以繼承的如下觀念所產生出來的產物,也就是《人類的自由意味著為了人類的目的和慾望而利用、支配和管理自然》。 毫無疑問,這些想法是成長、財富和繁榮的主要因素。但是,這也導致了對大自然的不尊重。 我認為,我們在應對氣候變遷的過程中所開始發展的環境倫理,是必須要擺脫《對自然無限制的控制與自由支配的觀點》。
我曾寫過自由是存在於與《被賦予給我們的東西》之間不斷進行協商。 對於自然的自由並不是一種實施無限制的支配或控制的態度。這意味著我們要探索與大自然和諧相處的方式,包括去接受他。這並不意味著您不應該去砍伐樹木來建造房屋。但是,我們對大自然負有一定的義務,並接受了它給我們的恩惠。為了與大自然和諧相處,我們必須要抑制《想要去主宰它們的衝動》。這就是所謂的協商。
在這種意義上,我們在前面談到對於孩子無條件的愛時所談到的《尊重和接受的倫理規範》就是與此相似的。我們想要形塑我們的孩子,改良他們,幫助他們,引導他們到達某一點上面。但是同時,我們也要接受孩子的本來面目,因為孩子是需要擁有與我們不同隱私的人。
問:用基因操作來逆轉「父母扭蛋( parent gacha )(註一)」不好嗎?
你警告說,如果沒有「基因扭蛋」,成功的人就會開始認為他們的成功完全是他們自己的盡責。但是,如果我們使用基因工程來減少最弱勢群體的劣勢的話,你覺得如何呢?
回答:我覺得這個想法是如下的一種想法,亦即:社會和經濟的安排是無法改變的,這樣的想法令人不寒而慄。因為我們無法改變社會經濟的安排,所以我們必須依靠科技來讓人們適應我們自己所創造的世界。
社會契約,亦即政府或經濟的形態,是基於人類所同意的,這些是可以受到討論和改變的對象。自然是被加以賦予的既定之物,但是在今天自然也有可能會被加以徹底改變。我們生活在基因工程時代,而現在的我們會認為自然最終是可以加以操縱並是很順從的,但是,對於人類創造的系統、社會安排、政府和經濟卻被認為是人類沒有能力去處理的。但是我在這本書的最重要的看法是要重新再一次地去面對人類的目的和自由,以便對於我們所創造的世界以及社會和經濟的協議做出批判性地探討。科技不應該被看作是適應我們所創造的世界的一個手段。
問:你是否要否定基因工程超越倫理的觀點呢?換句話說,基因工程是否改變了自然,從而在結果上改變了善與惡的概念呢?
回答:這正是我想要挑戰的想法。我相信基因工程在改善生活、治癒疾病和幫助我們過更健康的生活方面,是具有巨大的潛在能力。 危險是在於,這些技術開始不是用於醫療目的,而是為了競爭目的而改造兒童,是為了使我們自己去適應我們所共同創造出來的社會的性格和偏見。 我反對將基因和其他技術當做是無法控制、無法監督或無法質疑的自律力量的偏頗傾向。
三、結論
自由是存在於我們與《被賦予我們的東西》之間不斷的進行協商,這是一個很新的概念。現代的科學日新月異,如果只是為了達成目的的話,現代的新科技是會被用來消滅人類的,但人類的危險性其實就潛藏在這樣的地方。在民主國家,人們必須面對可怕的新科技而訂出倫理準則,但專制權威主義國家則可以完全不守這一套規則,例如武漢的新冠肺炎病毒是中國共產黨要當做生化武器來使用的產物,並且中國共產黨要用基因改造工程來訓練強悍的戰士,對於專制威權主義的國家來說,領導人一人的意見就可以對世界造成巨大的損害,因此,使世界走向自由民主的全球化是人類無法迴避的課題。
(註一)父母扭蛋( parent gacha )的意思就是,父母生孩子就像玩扭蛋遊戲,隨機抽中,而孩子出生在什麼家庭,也完全是隨機的,根本無法做選擇。
作者:張正修,曾任考試委員、開南大學法律系系主任、淡江大學公共行政學系兼任副教授,現任台北教育大學文教法律研究所兼任副教授。
(文章僅代表作者觀點,不代表 Newtalk 新聞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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