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題報導／誰是牛鬼蛇神？ 政黨與地方派系的距離

鴻海創辦人郭台銘爭取批藍營戰袍未果，透過媒體人爆料：國民黨主席朱立倫曾指他「民調下降，是到中南部見了許多牛鬼蛇神」，一時間成為社會熱議的話題。但除非雙方當面對質，否則這幾句依常理應該「帶進墳墓裡」的話，究係出於主席失言、抑或郭董扭曲？恐怕永遠也扯不清。話雖如此，政黨與牛鬼蛇神....噢！更正！應該說是政黨與地方派系的距離，在台灣民主化歷程中，確實值得仔細琢磨探究。

早年戒嚴時期國民黨政府基於共產黨作亂的慘痛教訓，對於民間集會結社、組織動員乃至於串聯組黨無不防伺甚嚴；後來因應時代變遷和社會分工的實際需求，在威權體制下逐漸發展出一種特殊的「恩庇-侍從」（Patron-Client）模式：也就是執政當局賦予地方派系部分自治權力、甚至某還包括些特許利益，來換取地方對中央政府的效忠。進一步爬梳還會發現：國民黨長期執政下，還把農漁會、農田水利會或客運路線，分別交由地方不同派系來經營，透過相互牽制、主導利益分配，達到鞏固政權的目標。

即便時至今日，台灣多次歷經政黨輪替，但地方派系依舊牢牢掌握許多無論藍綠陣營都無法分配的地方資源。郭台銘中南部請益行程拜訪過的前雲林縣長張榮味和他的家族，在很多農業或農產事件中還是以「農民代言人」自居，胞妹雲林縣長張麗善的夫婿，正是全國農會總幹事張永成；而先前在2022年底九合一選戰中被控行賄的國民黨前中常委、也是前立委蕭景田，過去更擔任過兩屆全國農會理事長；另外去年底被國民黨推出參選苗栗縣長失利的謝福弘，也當過苗栗農田水利會長；至於近來在許多黨內議題上「呼風喚雨」的立委傅崐萁，據說就是因為能牢牢抓緊花蓮農會和農田水利會系統，進而操控縣內各鄉鎮長選情，「花蓮王」一詞才會成為他的江湖封號。

也因為農漁會與農田水利會體系在選戰中有別於其他社會網絡的驚人動員力（特別是在那些農漁業大縣），每一次改朝換代或重要職務更迭，總會見到各方人馬無不傾全力固守城池、寸土不讓。而這也讓初期難以打入這塊體系的綠營頗感芒刺在背、卻又無可奈何。直到蔡政府終於等到綠營國會席次過半的契機，從2018年起先後藉由修改《農田水利會組織通則》，並通過《農田水利法》，將農田水利會改制為公務機關、會長由政府派任；隨後又以農漁會選舉經常被派系和黑金把持、賄選嚴重為由，計畫把農會組織也改為官派，不料去年3月底遭遇各基層強烈反彈、紛紛痛批比「共產黨還惡質」後，農委會亟欲透過3分之1官派的「專業理事」染指各地農會的圖謀，才算鳴金收兵。

綠營滲透昔日地方派系之路並不順遂，是不是因此才考慮另闢蹊徑：在地方上重新扶植其他可資動員的綠朝新寵？但最後怎麼淪落到和那些太陽能光電、廢爐渣填土甚至像im.B這類的新型態詐騙集團都牽扯不清？是單純缺乏政治資金？還是已經形成另一種相互依存、狼狽為奸的共生關係？

高師大人力與知識管理研究所教授劉廷揚舉疫情大爆發以來蔡政府採購國產高端疫苗和隨後快篩試劑過程就看得出，只要有大餅的地方民進黨就想爭鬥；同時只要是自己人，管你過去背景符不符合資格都無所謂，所以才會出現資本額200萬的「小吃店」，可以標下上億元的快篩試劑標案這類聳人聽聞的奇譚，要說背後沒有人護航誰會相信？他認為這未必涉及有沒有資金或人才的問題，而是有很多人都存在「搶發最後一筆國難財」的心態，惟恐沒分食到那些動輒數千億的防疫、紓困或振興方案大餅。這些新興黑金勢力和政商勾結型態，與傳統地方派系的運作模式已有天淵之別，也映射出當前台灣政治環境的劣質化。

至於郭董為了爭取地方支持，突然下鄉拉攏這些南北各路派系，是不是如同傳言中朱主席所斥責「見了許多牛鬼蛇神」以至民調走低？外界固然一時難斷是非對錯，但正和他的「媽祖宮ㄟ阿銘」一樣，這些突兀的舉措不但沒凸顯出他「親民」的形象，反倒讓他的「人設」瞬間崩壞。誠如學者劉廷揚分析，現實政治層面講究利益交換，郭台銘現在又能拿出什麼東西和這些地方派系做利益交換？即便財力雄厚的鴻海集團所能提供的資源，如果拿來和國家相比，根本就微不足道。既然如此，那些派系大老，特別是幾位有前科的縣市議長或地方大咖何以還是願意表態挺郭？除了懷抱藉郭董引進投資、帶動地方繁榮的念頭之外，還有一種可能性：或許這些有「案底」的大咖，打心眼裡就和郭的對手：出身警界、嫉惡如仇的侯友宜徹底不對盤。

如果從郭董這回投入選戰的運作過程來觀察，劉廷揚研判要不是他身邊沒有人、要不就是沒有能人，或者也可能他是一個不願聽別人意見的人，才會沒有人在關鍵時刻給他正確的建議。至於那些在重大選戰中夠份量的智囊或幕僚，理應早就被藍、綠、白各大陣營搶奪一空，因而這些人能提供給郭董的，通常不會是正確精準的建議，而都是一些郭董聽了會開心的建議，就也是造成他這回表現處處荒腔走板的原因。這場郭台銘在爭取藍營提名過程中和地方派系爆出的意外插曲，看來在南投縣議長何勝豐上演激情退黨後，並未激起更大的骨牌效應，假以時日選戰勢必重新回到政黨對決的主旋律，至於政黨或候選人與地方派系的適切距離，還是比較適合留給各陣營的選戰操盤手去傷腦筋。（張柏仲報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