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聲：地下電台的年代】第一集：台獨萬萬歲

1993年初，全民電台成立，開啟了台灣1990年代地下電台的狂飆年代。全民電台轉手後，許多電台主持人紛紛出走自設電台，隔年成立的TNT電台，匯集了廣大本土文化界和社運圈人士在空中發聲，其中當時最知名的節目之一，就是由傅雲欽律師主持的空中夜航。

傅雲欽／1954年生／桃園大溪人／律師、前建國廣場電台負責人

傅雲欽是桃園大溪人，家裡開貨運行，家境小康，他回憶：「爸爸在田裡蓋房子，四、五層樓高的透天厝，在四、五十年前是鎮上最高的房子。」傅雲欽的父親在二二八事件時曾遭逮捕毆打，一生痛恨國民黨，但求學時期的傅雲欽受黨國教育，反而認為爸爸「不愛國」。不過，傅雲欽一路念明星學校，卻也不曾接受教官召募、加入國民黨。他說自己可能天生反骨、帶有左派思想：「比較喜歡跟沒錢沒勢的人相處，遇到有錢有勢的，我覺得天生的反感。」

反骨的傅雲欽高中就讀成功高中，他說自己不太愛念書、反而喜歡讀各種課外書：「新潮文庫阿、孟祥森、羅素傳」，傅雲欽因為讀了吳祥輝「拒絕聯考的小子」，決定先去當兵，退伍後考上台大法律系。後來，中壢事件爆發，傅雲欽去當辯護律師張德銘的助理，開始走進黨外的世界；80年代，傅雲欽受鄭南榕啟發，台獨成為他一生不變的信仰。全民電台、TNT電台成立後，他成為地下電台知名主持人，主持空中夜航節目，從午夜開講到天亮：「那時候就比較年少輕狂，那時候才四十出頭而已，台灣話有一句話說，人若不曾一次空，路邊就沒有應公。」

傅雲欽回憶，當時經常跟史明歐吉桑一起開講，90年代初期剛解嚴、刑法100條剛廢除，新興的電台call in讓民眾、計程車運將都成為街頭評論家，節目到半夜兩、三點都還滿線：「那個電話有的等我接，等一、兩個小時，我看它一直閃一直閃，我一、兩個小時沒時間接，他們也這樣等。」

傅雲欽的硬碟裡保留了他歷來節目的完整錄音，家裡也還留無線發射器和天線，他的兒子傅玉松吐槽：「他以前搞電台都不回家，他老婆很反感。」說是這樣說，但從舊照片當中可以看見，他的老婆小孩經常一起參加電台活動，這幾年他直播，兒子也協助他架設器材。

1995年7月，中國武力演習，傅雲欽和獨派團體在台北市府前廣場發起「建國廣場」論壇，以接力演講方式暢談台獨主張，並透過寶島新聲TNT電台同步直播。當時，每位登台講者都要排隊登記，即使民進黨的政治人物也不例外。隔年，傅雲欽成立建國廣場電台，直到馬英九執政的2010年才收播。

初期，建國廣場還有許多支持者，例如1997年二二八事件五十周年，建國廣場電台號召聽眾包圍圓環：「我們用白布把圓環包起來，我們有辦法動員的人、義工，把圓環、一兩百公尺，周圍也有三、四百公尺，用白布包起來。」不過，也是這個時期，因為對民進黨和陳水扁的批判，導致傅雲欽和民進黨漸行漸遠，聽眾也因此快速流失。「1996年的核四公投覆議案，我跟群眾之聲兩台宣傳車停在中山南路，立法院對面用喇叭對著立法院，從早上罵到晚上，因為國民黨跟民進黨表決，民進黨放水，我們罵整天他還是放水，罵到那晚沈富雄接受訪問，我在電視看到，沈富雄說外面建國廣場，傅雲欽那個台獨的敗類。」

2000年，陳水扁當選總統，當過去的夥伴都在慶賀時，傅雲欽卻痛罵阿扁的「四不一沒有」背棄台獨路線，陳水扁執政八年，他也罵了八年：「民進黨在選舉越選越多次之後，他們越來越排斥台獨，越迴避，因為會影響選票。…雖然他有台獨黨綱，但是後來都沒在做，我就越來越討厭他，因為我是要台獨的，我是鄭南榕的信徒阿。」

2010年電台收播後，傅雲欽曾經嘗試改用直播方式繼續開講，即使聽眾相當有限，仍堅持了四年。到現在，這位台獨戰將還是筆耕不輟，針對時人時事發表評論。訪談間，傅雲欽經常感嘆過去戰友「晚節不保」，向民進黨靠攏、不再堅持台獨。難道台灣現在不算是獨立嗎？傅雲欽的見解簡單來說：1945年台灣被中國（中華民國）接收，並不是非法佔領，台灣人自己訂的中華民國憲法增修條文，台灣都還是「台灣省」、每年雙十節還在慶祝「中國國慶」：「家暴離家的婦女，沒有離婚，可以再婚嗎？」

投身台獨運動三十年多年，現在的傅律師不若年輕時瀟灑福態，我們跟著仙風道骨的老人重回陽明山，過去架設天線的地方早已荒煙蔓草。回首來時路，光榮的一仗已經打完了嗎？他感嘆自己「哀莫大於心不死」，他越說越激動：「台獨從陳水扁當選之後，台獨聲勢就一路下滑，現在變成假議題，你看我做台獨的做成這樣會痛心嗎？」他說：「我如果以後要出書，我的書名叫做台獨萬歲，台獨很高尚，萬歲，萬年不成。」從反骨少年到反骨老人，一身傲骨卻難掩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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