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岸的朋友們,你們有酒嗎?(上)

2001年版電視劇《流星花園》在大陸方興未艾。(本報系資料照片)
2001年版電視劇《流星花園》在大陸方興未艾。(本報系資料照片)

我出生在內陸的河北省,那裡有一望無際的華北大平原,自古被稱為燕趙,以慷慨悲壯而聞名。然而在上個世紀八十年代,生活在農村的人們依然過著非古非今的貧窮生活,在我上小學之前,村裡才剛剛通了唯一的柏油馬路,即使如此,道路上負重而行的還是馬拉車居多,鮮有幾輛汽車路過時,小孩子便一擁而上,在後面瘋狂的追逐。

第一次知道台灣,是在小學的課本上。那上面說,台灣的日月潭很美,玉山很高,阿里山裡面住著樸實的高山族同胞,樟腦丸產量是世界第一。然而,老師和周圍的大人,都會說「然而」,台灣還沒有回歸。講的時候,雖然看不出多麼的傷感,但語氣裡面的可惜之情,溢於言表。

九十年代是大陸電視機大普及的年代,日本的動漫,港台的電視劇、流行歌曲一股腦的通過那黑白的方寸之地噴湧出來,不管是農村還是城市,山區還是平原,無遠弗及。處於物質和精神雙重匱乏的國人措手不及,目瞪口呆之後,對於電視裡面反映出來的港台人們的生活的富足,經常會發出由衷的讚歎和羨慕。

我還記得一個村裡面的大人說,無怪乎台灣人那麼富足,蔣介石逃往台灣的時候,帶走不止幾大船的金子,對於他的「分析」,我曾經深信不疑。

一集不落的追隨

千禧年後,我開始踏著自行車去縣城讀高中。那時候對於少男少女影響很大的小虎隊已經解散,電視劇《薰衣草》和《流星花園》在大陸方興未艾,《還珠格格》颳起的旋風也正讓人癡迷。我談了一場不成功的戀愛,王傑的歌曲成了我最大的安慰。

讀大學已經是零幾年,互聯網時代已經悄然而至,只要一台聯通網路的電腦,世界便彷彿在股掌之間,令人驚詫。

我記得隔壁宿舍有個同學癡迷吳宗憲的節目,因為圍觀的人多,經常傳來眾人哄笑的聲浪。我還記得,另一個宿舍則非常喜歡《康熙來了》,幾乎一集不落的追隨。周杰倫幾乎每一首新歌都會引起流行的騷動,我們宿舍有位同學對陶喆情有獨鍾,認為陶的歌曲遠勝過周,為此險些和別人釀成口角。

影響了全世界

說來奇怪,我的成長中雖然受過不少台灣的影響,但迄今為止並未去過台灣,連台灣的朋友也少的可憐,但是我關心台灣的信息,瞭解台灣的故事,台灣牽扯我的感情,甚至多過了我的故鄉。

我瞭解基隆得名的由來可能跟原住民有關,台北凱達格蘭大道也與此有關,我知道雲門的舞蹈煞是有名,賴聲川的話劇不錯,金士傑尤其是我欣賞的演員。動力火車告訴我忠孝東路很熱鬧,袁哲生則述說著台南童年的鄉村的灰白。眷村曾經是五湖四海的人匯聚的地方,台灣歷史上曾經有個聖人叫做吳鳳。

當然台灣的文化又豈止這些。

就說流行音樂,去掉情情愛愛的外殼,台灣的音樂裡深厚的人文底色,是香港所不及、大陸所欠缺的。無論是周杰倫歌詞(或者說方文山)裡面優美的中國元素,還是羅大佑早期的歌裡面強烈的悲憫情懷,亦或是鄭智化的現實批判以及黃舒駿的詩人表達等等,已經超出了流行之外,讓人覺得台灣的文化是厚重的,深沉的。

文學亦然,余光中、白先勇、龍應台、李敖、三毛、瓊瑤、席慕蓉、鹿橋等等數不勝數的名字,哪一個不是影響了一代代兩岸的人,他們在島嶼寫作,卻影響了全世界。

歷史更不得了,我所鍾愛的錢賓四、黃仁宇、許倬雲、余英時的背後,離不開台灣的土壤,在大陸特殊年代,可以說斯文掃地的時候,這些人在台灣的著書立說,砥礪鑽研,對於中華文化的延續,不可不謂意義殊勝。

我有段時間喜歡瞭解佛學,去找市面上講佛的書,哦,原來大陸暢銷的,在信眾中流傳甚廣的又有不少是來自台灣的,譬如星雲法師、聖嚴法師等人的著作。

這樣說來,我沒有什麼台灣的朋友,但卻認識不少台灣的人,雖然這裡面不少人已經故去,「江山人物,眷焉若失」,但我相信他們的精神,會在這個島嶼上繼續傳承。

去過台灣回來的人,只要沒有什麼偏見,都盛讚台灣人的溫良恭儉讓,有古人之風,良有以也!

複雜難言的情緒

進而我又懂了,幾百上千年裡面台灣備受外來的勢力攪動,人們的恨意和委屈。你方唱罷我登場,幾番易手,勝利者喜悅而彈冠相慶,誰在乎台灣的一片狼藉和台灣人複雜難言的情緒。

歷史只不過是冰冷的描述,看過鮮活的電影如《賽德克巴萊》、《海角七號》、《悲情城市》、《雲水謠》,便不難想像歷史轉角處尋常人所面臨的悲歡離合,愛恨交織。

於是層層迭迭的苦難,在歷史的倒影中越堆越多。舊的仇恨尚未消除,新的對立和隔閡又在生長,只要檢視台灣的歷史便不難理解「亞細亞的孤兒」的稱呼其來有自。

然而大陸就一帆風順嗎?晚近以來,萬方多難,內戰與抗戰並行,天災和人禍肆虐,直到上個世紀末才漸漸平息,抗戰和內戰動不動就是幾十上百萬的將士傷亡,文革和自然災害影響的人數以億計,歷史的迷霧即使今天都沒有散去,官方出於統治的需要,至今還對過去歷史曲直閃爍其詞,不能做到公正客觀。

「好死不如賴活著」是我父祖輩們常掛在口頭的話,這何曾不是生逢一個不幸的時代的無奈呢?在教育匱乏生活貧困的年代,對老百姓來說,比起衣食飽暖,獨立之精神和自由之人格只是奢談。柏楊在《醜陋的中國人》中罵我們的文化就像一個醬缸,我卻要鳴冤叫屈,歷史上中國人何曾有機會能選擇跳出這個醬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