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巧花蕊串起廣袤山海!部落眼淚、好聲音滋養 鐵花村10年綻放東台灣

時間轉回10年前,2010年的1月,那天夜裡風冷月圓,台東某處路邊荒地上,一群人來回走動、打量,討論這裡如何、那邊可以做什麼,這群人裡包含歌手胡德夫、巴奈,他們心底有個共同的願望,好想回家唱歌。

曾經在民歌時代,台東有好幾間民歌餐廳,然而隨著風潮退去,最後一間「蝙蝠洞」在1999年歇業,至此台東便沒有非官方的音樂場地,往後幾年間,王宏恩、舒米恩、陳建年、紀曉君……一個個來自台東的原民音樂人,金曲嗓音儘管響徹樂壇,回到故鄉卻難尋舞台。

20200718-鐵花村空景。鐵花村專題。(台灣好基金會提供)
20200718-鐵花村空景。鐵花村專題。(台灣好基金會提供)

鐵花村已成為台東最著名的音樂聚落。(台灣好基金會提供)

八八風災意外成契機 鐵花村留下許多未被發現的好聲音

直到2009年時,八八風災重創東台灣,當時,台灣好基金會在援助嘉蘭部落的過程中,與台東結下緣分,也接觸了巴奈、胡德夫,董事長柯文昌受到他們的熱情感召,於是由基金會標下觀光局東部光點計畫,在隔年進駐舊台鐵倉庫旁的這片荒地,2010年7月31日,鐵花村音樂聚落開始試營運。

綻放在東台灣的這蕊花朵,小小場地僅能容納200、300人,卻成為串起廣袤山海的平台,Madzka、Boxing等樂團還未聲名鵲起時,便曾在此表演,而如伍佰、蘇打綠、盧廣仲、安溥等歌手,也紛紛來此開唱,在迎來10周年紀念的此刻,鐵花村儼然成為台灣樂壇中,一個獨特又飽滿的所在。

20200718-鐵花村成立前的荒地。鐵花村專題。(台灣好基金會提供)
20200718-鐵花村成立前的荒地。鐵花村專題。(台灣好基金會提供)

鐵花村成立前的荒地。(台灣好基金會提供)

揮拳打不到人 「這裡那麼快樂,我要對抗什麼?」

要建立這樣的音樂場景,音樂總監的重要自然不在話下。鐵花村音樂總監鄭捷任是唱片老將,20年前便在角頭音樂操刀胡德夫、紀曉君等原民歌手專輯,2010年鐵花村開村,他也一齊來到台東,回憶最初對的期待,他卻苦笑說:「想像太多了。」

早年混慣了台北的地下社會、女巫店等氛圍衝撞又叛逆的Live House,鄭捷任坦言,當初他期望這裡能橫跨各種音樂元素,然而台東並沒有台北那樣的人口、藝文消費習慣,「這裡5分之3,甚至5分之4都是遊客,可能本來不聽Live House,就單純來觀光,手上還拿著紀念品,沒有都市那種會專程去聽某個樂團,或某類型音樂的人。」

20200721-女巫店。(取自女巫店臉書)
20200721-女巫店。(取自女巫店臉書)

從1996年開業至今,位在台北市公館的「女巫店」是一間歷史悠久的知名Live House。(取自女巫店臉書)

除了自己的期待外,鄭捷任也發現,鐵花村做為東部期盼已久的音樂空間,本身就要承載許多文化、族群元素,這些傳統元素,跟台北另類的音樂元素,其實彼此衝突,「不是說不好,只是這種場合玩不起這種實驗。」

他舉例,鐵花村曾嘗試舉辦噪音音樂演岀,台上玩得很開心,但台下沒太多反應,兩者之間並沒有對話,「所以我會區隔一下,有些太實驗性的音樂就不要,不是我不喜歡,只是特別跑來這裡,對他們來說也很累。」

說著他又舉例,濁水溪公社、Tizzy Bac,這些樂團在都市演出時要嘛衝撞、要嘛很酷,總是用音樂扣連社會議題,但他們來到鐵花村,反而那個的模樣都不見了,「有些東西在這裡很難成立,有種揮拳打不到人的感覺。」

20190629-2019第30屆金曲獎星光大道,Tizzy Bac(林前源、陳惠婷)。(顏麟宇攝)
20190629-2019第30屆金曲獎星光大道,Tizzy Bac(林前源、陳惠婷)。(顏麟宇攝)

樂團Tizzy Bac(鐵之貝克)。(資料照,顏麟宇攝)

(延伸閱讀:曾誓成「林懷民第二」躍上國際 布拉瑞揚最終回鄉打掉重練與孩子共舞

「這裡走路10分鐘就到海邊,那麼快樂,我要對抗什麼?很多音樂是要對抗、衝破一些東西,那些東西在這裡很難感受到。」鄭捷任認為,重要是與環境對話,後來面對初來乍到的樂團,他都會出題目,要對方思考跟台東的在地連結,通常可能是議題,像是土地、環保。

「這有點刻板,但你來到台東觀察、設定表演,就算聽眾不多,可是不是只帶著原本那套東西換個舞台而已。」台下的觀眾人數,平常大多落在100到200人左右,鄭捷任說表演者都是自掏腰包前來,基本上鐵定賠錢,,如果不對這個舞台做點功課、帶點連結的話,那就非常可惜。

20200718-鐵花村音樂總監鄭捷任。鐵花村專題。(台灣好基金會提供)
20200718-鐵花村音樂總監鄭捷任。鐵花村專題。(台灣好基金會提供)

鐵花村音樂總監鄭捷任。(台灣好基金會提供)

樹下的露天舞台,在夾山傍海的台東,自然形成一股悠哉氛圍,也感染來此的音樂人。鄭捷任說,有些樂團甚至會帶著家人、父母、小孩一起來,「他們家人可能在北部,不會去Live House聽他們唱歌,很有趣,會出現跟傳統空間不一樣的聽眾族群。」

「我爸唱得還不錯」 部落裡有好聲音也有眼淚

吸納了外來的音樂,另一頭,鐵花也把根緊緊紮入土地。鐵花村執行總監汪智博曾是媒體人,當過20年花東地方記者,回顧過去的音樂場景,他說蝙蝠洞關門後,音樂人只能四散各處,鐵花村的出現,串連起從花蓮到屏東的這批人,10年來2500多場演岀裡,有7成5的演岀者都是在地歌手。

然而面對上山下海的部落、村莊,如何找到這些好聲音?汪智博說,最重要的概念是「前店後校」,除了展演之外,他們也開設彈唱班、節奏班、音樂人才培訓課程,更深入部落舉辦演岀,各種管道10年累積下來,包含歌手安懂、原味醞釀的團員光復,皆在鐵花村的養分下發跡。

20200718-鐵花村團隊到部落為族人舉辦演岀。鐵花村專題。(台灣好基金會提供)
20200718-鐵花村團隊到部落為族人舉辦演岀。鐵花村專題。(台灣好基金會提供)

鐵花村多年來頻深入部落,發掘了不少好聲音。(台灣好基金會提供)

「部落人自己最清楚,哪裡最美、最好聽,這樣就會聽到部落的好聲音。」汪智博談到,他們進入部落,提供舞台、燈音,並邀請族人在自己家園表演,再由鐵花村團隊幫忙宣傳、開設網路直播,不只讓外面的人聽到,如果發現有潛力的人,後面就邀請來表演。

走進部落,有時挖掘到的不只有音樂,一回鐵花村團隊去到重安部落,那裡年輕人都已經離開,只剩下老人跟小孩,已卸任的老頭目帶著當年部下一起表演,歌唱到一半,直播頻道突然跳出觀眾留言:「我爸」,接著又是:「我爸也在」、「我爸唱得還不錯」,漂泊異鄉的族人們在網路上重新團聚,汪智博說,他當場哭得唏哩嘩啦。

20200718-鐵花村團隊到部落為族人舉辦演岀。鐵花村專題。(台灣好基金會提供)
20200718-鐵花村團隊到部落為族人舉辦演岀。鐵花村專題。(台灣好基金會提供)

鐵花村團隊頻到部落為族人舉辦演岀。(台灣好基金會提供)

年輕音樂人寧直播也不唱現場 鄭捷任嘆:舞台是社會參與的一步

如今千禧年已經過了20個年頭,即便在山野裡漫步,也收得到網路訊號,外頭的世界,5G通訊的討論甚囂塵上,網路讓世界好像沒了距離,在雲端世界裡,族人們也能另類地回到部落,但另一頭,卻也有人因此離開土地。

鄭捷任談到,10年前他剛來台東時,在地的國、高中樂團挺多,這幾年卻越來越少,一部份是人口外流,但還有一部份,是因為智慧型手機、網路平台的興起,年輕學生可能學了音樂、練了吉他,卻不想上台表演,反而選擇在家開直播,儘管還是會來聽表演,舞台卻不一定是這裡。

「我還是很希望他們來,真正的舞台感要看得到,甚至你要唱到流汗、喝醉,會發抖,彈錯、唱錯都沒關係。」在發掘當地音樂的目標下,鄭捷任坦言,年輕人對舞台意興闌珊,這對鐵花村未來發展確實是考驗,「當然這是無法否認的趨勢,但我還是希望大家接觸最實際的舞台,這是實際社會參與的一步,是一個社群的開展。」

20200718-10年來鐵花村舉辦了2500場演岀。鐵花村專題。(台灣好基金會提供)
20200718-10年來鐵花村舉辦了2500場演岀。鐵花村專題。(台灣好基金會提供)

鐵花村音樂總監鄭捷任回憶,10年前剛來台東時仍有不少在地學生樂團,但近幾年卻越來越少了。(台灣好基金會提供)

網路時代崛起 鐵花村跨過10周年門檻力求轉型

但另一方面,他也指出還有另一批人繼續存在,如台東大學的年輕人,過去風氣比較封閉,如今也願意離開校園、出來表演,此外還有外地來的人會被吸引,像有幾個住在都蘭的外國人,就會定期來演岀。

不過,網路時代突破地理限制,反面來說也能成為武器。如今跨過10周年門檻,鐵花村下一步是打造自己的音樂品牌,包含上架數位串流、發行實體唱片,讓在地音樂人被更多人看見。

20200718-鐵花村觀眾。鐵花村專題。(台灣好基金會提供)
20200718-鐵花村觀眾。鐵花村專題。(台灣好基金會提供)

鐵花村觀眾。台灣好基金會提供)

「這裡有人才培育,也有平台表演,可是沒平台推廣出去是可惜的。」回到做專輯的老本行,鄭捷任對音樂並不擔憂,但網路時代的行銷,倒需要再三琢磨,「現在行銷比以前更快速,初期我會找人幫忙,也希望以後帶出年輕人來做。」

問起在琳瑯滿目的串流平台上,鐵花村的音樂有什麼特點?鄭捷任倒是苦笑,「我如果會行銷,我就很會講,偏偏我只能很真實說,我就把音樂做好,我們很認真、誠懇面對自己的創作。」

從開始到現在,都是誠懇地做音樂、面對土地,東台灣這朵小巧精緻的花,在雲端會搖曳何種姿態?下一個十年裡,他們也希望更多人一起來聽聽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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