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叔夜專欄】美國政治的模因化

克萊爾·馬龍Clare Malone發表在最新一期《紐約客》(New Yorker) 的<美國政治的模因化:為什麼越來越多的選民會根據他們表弟的丈夫的妹妹在群聊中分享的有趣影片來形成對 2024 年選舉的看法。>( The Meme-ification of American Politics:Why more and more voters will be forming opinions in the 2024 election based on a funny video that their cousin’s husband’s sister shared in the group chat.)
「模因化」是一個由「模因」（meme）衍生出來的術語，用來描述某個文化現象或概念被大量分享、轉發、再創作，最終成為網路文化中的流行元素。這個術語源自理查德·道金斯（Richard Dawkins）在他的著作《自私的基因》中提出的「模因」概念，指的是一種可以在社會中傳播、演化和影響人們行為的文化單位。當某個概念或圖像被大量分享並產生了各種變形和衍生，我們就可以說它已經「模因化」了。這種現象在網路時代特別常見，許多網路模因（Internet meme）都是通過模因化而變得廣為人知的。
這個人摔倒的片段太多了
在去年六月空軍學院畢業典禮的影片中，拜登身穿海軍服，戴著藍色球帽，與微笑的學員握手，然後轉身走迴座位。但是，總統並沒有順利退出左側舞台，而是不雅地急轉直下。「這個人摔倒的片段太多了，」一位評論者在 NBC 新聞的 TikTok 帳戶上寫道，該事件的影片被觀看了 250 萬次。另一位表示：「我真的為他感到難過。」他表現出的同情心可能會讓拜登的顧問感到畏縮。播客羅比·斯塔巴克（Robby Starbuck）在一篇帖子中寫道：「在他這個年紀摔倒是非常嚴重的，其中包括該事件的完整視頻。」 「他已經沒有能力逃跑了。」 保守派媒體人士布倫登·萊斯利(Brendon Leslie)在推特上發布了一張拜登被攙扶的照片，並寫道：「一張照片中的美國狀況。」
確實，八十一歲的拜登時常看到自己的腳與自己為敵。2021 年 3 月，總統在登上空軍一號的樓梯時絆倒後，《紐約郵報》匯總了不可避免的表情包，其中包括前總統唐納德·特朗普駕駛高爾夫球擊中拜登後腦勺的表情包。2022 年 6 月，拜登在特拉華州里霍博斯海灘的度假屋附近騎行時從自行車上摔下來，這一瞬間（看起來很痛苦）被旁觀者用鏡頭記錄了下來。2023 年 9 月，當總統走下空軍一號的樓梯時暫時失去平衡，福克斯新聞用整篇文章講述了這次差點摔倒的情況。拜登的腳步困難已經成為一個熱點，以至於去年11 月，一段從遠處拍攝的影片顯示，飛機降落在波蘭後，有人從空軍一號的樓梯上摔下來，這在社群媒體上引發了一波錯誤訊息，稱拜登的步伐不穩。不倒翁是拜登。美聯社針對這一事件發表了一篇事實查核文章，澄清其記者親眼目睹拜登毫髮無傷地走下飛機的樓梯。
失去平衡是老化過程的正常部分。在拜登 2023 年 2 月的最新體檢中，白宮醫生凱文·奧康納向總統發出了一份健康證明，但指出他患有脊柱關節炎，再加上腳部受傷，導致他步態僵硬。Axios 報道稱，拜登更多地穿著運動鞋，與物理治療師一起鍛煉以改善他的平衡能力，他的團隊還找到了一套較短的樓梯供他進出空軍一號時使用。白宮經常對涉及總統與重力作鬥爭的新聞週期不屑一顧，認為它們會分散選民對墮胎和處方藥成本等問題的關注。但民調一致顯示，絕大多數美國人（以及多數民主黨人）認為拜登年紀太大，無法再連任。同時，總統的支持率與川普在 2021 年 1 月 6 日試圖推翻選舉後的支持率幾乎相符。通貨膨脹有所下降。股市正在創下歷史新高。撇開諸如「震動」之類的模糊因素，可以合理地假設拜登的低支持率與對其年齡的懷疑有關。川普已經七十七歲了，經常在樹樁上胡言亂語、大喊大叫。然而年齡問題對他的影響似乎要小得多。為什麼？簡而言之，答案可能就是模因。
透過 TikTok 獲取新聞的成年人比例增加了兩倍
隨著 2024 年競選活動的開始，許多美國人不再關注時事。路透社研究2023 年的一項研究發現，只有 48% 的受訪者對新聞「非常」或「極度」感興趣，低於 2017 年的 63%。由於這種疲勞，新聞網站出現了流量崩潰。但皮尤研究中心的數據顯示，至少一半的美國成年人表示，他們在社群媒體網站上瀏覽了一些新聞。自 2020 年以來，尤其是透過 TikTok 獲取新聞的成年人比例增加了兩倍；三分之一 30 歲以下的成年人定期從該平台獲取新聞。同時，川普將把競選日程與出庭時間分開，而拜登的顧問似乎認為，出庭次數越少，摔倒、失誤和失言的機會就越少。因此，2024 年的選舉似乎很可能在這樣的媒體環境中進行：越來越多的選民根據他們表弟的丈夫的妹妹在群聊中分享的有趣視頻來形成觀點。
作為副總統，拜登多年來一直享受著友好的表情包。2010 年，他對前總統巴拉克·歐巴馬(Barack Obama) 表示，將醫療保健改革簽署為法律是「一件他媽的大事」，這讓拜登成為了一個輕鬆的漫畫人物，直言不諱且情緒化，是對脾氣冷淡的歐巴馬有用的陪襯。兩年後，拜登在 NBC 熱門節目《公園與休閒》中客串亮相，這是一個長期笑話的結局，副總統是萊斯利諾普的慾望對象。2014年，拜登戴著他標誌性的飛行員墨鏡，一邊吃蛋捲冰淇淋，一邊亮出兩張十美元鈔票的照片在網路上瘋傳。《GQ》將他歸類為「真正的贓物大師」。拜登在 Instagram 上發布的第一條貼文的前景是飛行員，背景是他在辦公桌前閱讀報紙的模糊圖像。飛行員模因的基調與如今人們對拜登的描述截然相反：這是一位老去的男人，他的年紀很好，很冷靜，是那種在裡霍博斯夏季衝浪中游上幾圈的預科生、健康的祖父。在 2016 年大選後的幾天和幾週內，民主黨人用拜登和歐巴馬作為「最好的朋友」的表情包來治癒自己的傷口。
但是，到 2020 年拜登與川普競選時，拜登模因已經凝結，川普本人定下了基調，在推特上寫道：「歡迎參加競選，瞌睡喬。」 此後，保守派媒體幫助放大了拜登是個遲鈍之人的觀點。（據報道，在幕後，拜登注重細節，脾氣有些急躁。）無論如何，拜登已經老了。但一些更危言聳聽的「拜登軟弱」模因的來源卻很模糊，其中許多都是建立在一些失誤的原始鏡頭之上的。「我不知道它們是否是協調訊息的一部分，我不知道它們是否是草根情緒，」查爾斯頓學院研究模因的傳播學教授瑞安米爾納告訴我。「我的猜測是兩者的結合。」 但是，米爾納繼續說道，本夏皮羅和史蒂文克勞德等保守派媒體人物在鞏固拜登能力嚴重削弱的看法方面發揮了至關重要的作用。「即使他們不是‘拜登已過時’這件事的始作俑者，這些人也在提出問題並傳播信息。」 夏皮羅在節目中談到了拜登在空軍學院摔倒的事，稱「拜登是一位脆弱的老紳士」，「他可能摔倒並摔斷臀部，這可能會導致他走向棺材」。
川普是另一個著名的模因人物
川普是美國生活中另一個著名的模因人物。他以一個完全成型的文化偶像、一個咆哮者、一個小丑、一個品味財富的解毒劑的身份介入政治鬥爭。他總是善於模仿——他是饒舌歌曲和《小鬼當家2》中的富翁——但他也對這種誇張的形象提出了某種代理。2016年競選期間，川普因體重和吃麥當勞的習慣而受到嘲笑；據報道，至少在當時，他的標準訂單是兩塊巨無霸、兩塊魚片和一塊巧克力麥芽。2019 年，當他在白宮接待冠軍克萊姆森老虎橄欖球隊時，他為麥當勞、溫迪漢堡、達美樂漢堡王和漢堡王提供了餐點，這一舉動被他的支持者親切地視為總統沒有失敗的證據他的共同風格。最近，川普被迫在喬治亞州富爾頓縣拍攝了一張大頭照，他在那裡因密謀推翻該州 2020 年選舉結果而面臨刑事指控。當這張照片發佈時——怒目而視的川普在機構燈光的照射下，時間凝固了——他的競選活動很快就獲利了結，印有大頭照的 T 卹售價為 36 美元。
川普只比拜登小四歲，但他的好戰（禮貌地說）似乎避免了對他衰老的指責。從邏輯上看，一個虛弱的人會在曼哈頓誹謗案審判中與法官發生激烈的爭鬥嗎？當拜登競選團隊被要求回應普遍存在的「拜登年齡太大，無法擔任總統」的觀點時，他們指出，內部民調顯示，四分之三的目標選民不相信川普將成為共和黨提名人。這意味著，一旦選民意識到川普是個鎖，他們就會記得他們發現他如此沒有吸引力的地方。
拜登的主要吸引力在於他的老白人溫和
同樣，拜登的 2020 年競選活動與其說是宣示他的立場，不如說是承諾他將與川普對立。現在，拜登的支持者感嘆選民沒有關注他的成就——新冠病毒時代的美國救援計劃、基礎設施投資、通貨膨脹削減法案——但部分原因是拜登承諾實施平靜的政治。他的主要吸引力在於他的老白人溫和：這意味著他的支持者不必關注混亂的事件。這為右翼模因創造了一個完美的真空。米爾納說，右翼觀點更加黑白分明，這使得模因更容易創建，可以說更有效。「你會在很多關於性別的模因中看到這一點，因為如果對你來說，性別是男性、女性、黑人和白人，生物學上的二元性，那麼除此之外的一切都只是愚蠢的。這很容易取笑。」正如右翼影響者本尼·約翰遜喜歡說的那樣，「左派無法模仿。但我們可以。」
他面前的盤子上有一個通往地獄的門戶
並不是說左派在拜登總統任期內積極模仿拜登方面沒有取得一些成功。黑暗布蘭登(Dark Brandon)，是對支持川普的「Let's Go Brandon」模因的演繹，其根源太複雜，無法在這裡解釋（基本上，這是一種不褻瀆的方式說「操喬·拜登」），在左側冒出- 2022 年某個時候的社交媒體。該模因通常以拜登的眼睛發射激光或雙手發射閃電為特色，這是帕爾帕廷皇帝的風格，旨在慶祝政策勝利。這是左翼對拜登軟弱或困惑的普遍看法的反駁。事實上，他是一位全能的黑暗領主。拜登競選團隊現在出售深色布蘭登 T 卹。
白宮也試圖用幽默來反駁年齡問題。去年 11 月，拜登八十一歲生日時，他的 Instagram 帳戶上發布了一張照片，照片上總統高興地坐在一個生日蛋糕前，蛋糕上放著熊熊燃燒的蠟燭。「結果在你 146 歲生日那天，你的蠟燭空間不夠了！」 標題讀到。不出所料，反應是褒貶不一。「這可能是他擔任總統以來最討人喜歡的一次，」一位 TMZ 團隊成員在該小報錄製的員工討論流行文化新聞的錄音中說道。其他人就沒那麼友善了。保守派電台主持人達納·洛施（Dana Loesch）在推特上寫道：「他面前的盤子上有一個通往地獄的門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