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金、健保都得自己想辦法！每天外送12小時，沒任何「事故」也才實賺8萬...中年外送員嘆「高薪」真相

作者開始投身平臺勞動的時間是2020年初，剛好是新冠肺炎疫情即將延燒之際。在接下來的200多天，作者用幽默又溫暖的筆觸，記錄了他初任外送員、物流中心揀貨員與代理駕駛時的點點滴滴。

晚上工作如果訂單多，自行車的移動距離會超過20公里。在訂單很珍貴的情況下，如果從下午5點開始跑外送，一忙下來往往連吃飯的時間都沒有。有一天晚上，外送到超過9點才告一段落，路上經過一間賣辣炒年糕、米腸、魚板、炸物、飯捲、烏龍麵的路邊攤，忍不住聞香下車。正巧天空下起了淅淅瀝瀝的雨，乾脆就下班吧。

饑腸轆轆的我，連忙拿起一串魚板就咬。在角落裡坐著兩名男子，桌上擺了血腸、燒酒和烏龍麵，他們向我搭話。

「你是外民的外送員嗎？」

「是的。」

「今天跑了很多嗎？」

「今天還蠻多的。」

「跑了那麼多不如過來吃碗烏龍麵吧。」

盛情難卻，於是我尷尬地過去坐下。其中一人和我同齡，另一人看起來像20歲出頭的年輕人。一坐下來就勸酒，但我拒絕了。雖然是騎自行車，但也不宜喝酒。跟我同齡的男子又點了一碗烏龍麵。

「他是我朋友的弟弟，最近想去代送公司跑外送，我朋友要我阻止他，所以今天才會約出來聊聊。剛好看到你，便想說能不能分享一下當外民外送員的經驗，方便嗎？」

「沒問題，有什麼想知道的都可以問。」

我先詳細說明了外民外送員的工作內容和收入概況，年輕人默默地聽著，與我同齡的男子說道：「如果能加入職災保險挺好的。像去年有次下雨天，我不小心滑倒，從右小腿到肩膀都磨破了。原本發生事故，有保機車險就可以處理，所以沒加入職災保險，但如果是自摔的話，保險通常不賠。聽說只要加入了職災保險，醫療費和不能工作期間都能補貼。」

那名男子當了10年的兼職「鐵箱子」—中餐館外送員。一開始是被開中餐館的姐夫慫恿，薪水還不錯。不過在4年前加入代送公司，晚上把代送當副業。在辦公大樓密集地區的中餐館白天比較忙，晚上8點就打烊了。

他取得姐夫的諒解，使用了中餐館的摩托車跑代送外送，賺得還不少，一晚最多能賺10萬元（約新台幣2千3）。做一整天的話，估計可以賺到30萬元。只要夠努力，一個月賺700萬元（約新台幣16萬）以上並非不可能。後來因為姐夫的中餐館生意走下坡，還要付他薪水，讓他心裡有點過意不去，於是就乾脆轉行了。

但全職跑外送之後卻不盡如人意。擁有10年經驗的老手，騎車技術自然很熟練，但每年還是會發生1、2次事故。他很清楚下雨天騎車最好避開人孔蓋，還要小心不要騎在線上，因為下過雨會很滑。如果下大雨，可能會沖壞路面，那些坑坑洞洞對兩輪的摩托車來說是致命的威脅。

儘管他再小心，還是在人孔蓋上滑倒，摔到旁邊的人行道上，全都是因為他急著外送而一時疏忽。還有在巷弄間，為了閃避正在倒車的貨車而自摔；在小巷子右轉時，為了避開迎面而來的社區巴士時摔倒；為了閃避突然冒出來的小狗而摔倒。他的胳膊和腿傷痕累累。

如果能賺到很多錢，那些肯定是光榮的傷口，但實際上卻賺不到什麼錢。因為越來越講求快速配送，所以會開始注意摩托車的性能。在中餐館外送時騎的是大林的「City Ace」，實在很難跟別人競爭，於是另外選購了加速快、馬力強、輪胎較耐操的摩托車。雖然也想過要不要租用代送公司的車，但覺得工作不是只做1、2天，還是騎自己的車比較好，於是狠下心買了新車，加上保險總共花了700多萬元。

▲圖片僅示意

雖然是因為想多賺錢才選擇加入代送公司跑外送，但一方面也是嚮往「自由上下班」。因為自己就是老闆，想工作就工作，但事實並非如此。原則上，外送員可以彈性上下班，但代送公司通常會預先排班，引導或強制外送員之間進行協調。事實上，外送員是被自己束縛住了，心裡會想應該要比在中餐館時賺得更多，所以每週工作6天；感覺收入好像變少了，就一週7天都工作。不管颳風下雨還是下雪，每天跑12個小時，連休假也犧牲了。

每個月基本上賺400萬元（約新台幣9.2萬），景氣好的時候甚至超過500萬元（約新台幣11.6萬），但相對地東扣西扣了很多，例如油錢一個月就要25萬元，保險費20萬元。每件外送費3千～3千5百元，但代送公司會以系統管理費的名目一件抽200元，這樣一個月就要25萬元。摩托車要換機油，輪胎也會耗損，一個月的保養維修費也要10萬元。每天都在跑，這樣2、3年就要換車，換算折舊費每個月大概15萬元。林林總總加起來，一個月要支出100萬元。

如果一個月的收入為450萬元（約新台幣10.4萬），扣除支出，純收益相當於350萬元（約新台幣8.1萬）。當然，前提是沒有任何「事故」。雖說投保之後，發生事故可以得到賠償和醫療費補助，但不能工作期間的損失還是得自己承擔。

350萬元的收益，是每週工作6天、每天12小時的勞動代價，這樣絕對不算多。若將工作時間以每月300小時計算，時薪為1萬1700元左右。再加上沒有一般上班族的週休津貼、年假等福利，時薪其實不到1萬元，國民年金、健保都得自己想辦法，這才是「收入」背後隱藏的真實。

男子對我說：「做外民很難維持生計吧。」但他是故意說給年輕人聽的。

「我很了解你的心情。在我這個年紀不算什麼，但你年紀輕輕，若每個月能賺300多萬，可是一筆不小的數目。現在很多地方都拿不到最低時薪或一個月有200萬的收入。不過如果真想做，就去首爾吧。花2、3週好好記熟地理方位，很快就會習慣了。俗話說，要挖山參，就要去有山參的地方，雖然外送稱不上像山參那麼貴重，但只要努力，能挖到桔梗也就夠了 。只是我們這一區連桔梗都談不上，只算是一片碎石地。還是去江南、松坡、鍾路或麻浦 ，才能賺到錢。」

但男子隨即又轉了話鋒。看來在我加入之前，他們已經聊一陣子了。

「但就像你哥說的，準備公務員考試也不錯。跑外送每月能拿300多萬，看起來很好，但每天在路上吸廢氣、置身危險中，一不小心就會受傷，身體也會感到疲勞。而且你想想，這份工作可以做到什麼時候呢？現在一個月賺300萬，10年、20年後，一個月大概賺個301萬吧。將來你兒子去學校，老師問說：『你爸爸做什麼工作？』兒子該怎麼回答？我也只能跟你說這些……」

那天在路邊攤，我得到的東西比一碗烏龍麵還多。

作者簡介_金夏永 김하영

大學主修社會學，二〇〇二～二〇一四年擔任網路媒體「Pressian」記者。期間於二〇〇三年採訪對工會的損害賠償扣押、貨物聯盟罷工、非正職員工衝突、新萬金填海造陸工程、平澤美軍基地遷移等社會議題。

本文摘自三民出版 《什麼都能外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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