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哲鳴專欄】殘酷霸凌《少年的你》 周冬雨度的不是青春而是命

《七月與安生》香港導演曾國祥再度合作金馬影后周冬雨，話題新作《少年的你》在Netflix上架。拍的是校園青春片，但不是清新美好的青春；聚焦了高考壓力下校園霸凌實況，講的是成長，但又並非只要努力樂觀就能突破困境的成長；電影從周冬雨和易烊千璽2個孤單靈魂的相遇，去窺探整個世界如何殘酷折磨這2個少年；對他們來說，成長得是遍體鱗傷用命換取在社會底層生存。

開頭，導演用大量急促快閃的畫面和浮躁嘈雜音效，放大校園正彌漫全國高考的高壓氛圍，樓牆掛滿大紅奮鬥標語。學生們要面對的是923萬名龐大考生群，不是有錢家孩子必得拼了命苦熬成功，才能從小區走出去到大城市，那才有了可能發達的第一步。電影凸顯了長久以來中國年輕學子背負的不太人性化的社會重擔。

周冬雨和易烊千璽是2個不同世界的人，她是好成績乖學生，他是自稱沒必要裝教養的小混混。可是，他倆卻又都是缺少父母家庭關懷的孤單世界裡的同類人。他們的命運在2個吻之後緊密連結。2個受迫殘忍壓力下的輕吻，將他們拉攏成生命共同體。

只想奮力考好的周冬雨，因為一樁校園自殺事件，被一批壞學生硬歸為異類而霸凌，拿球猛砸、狠踹滾下樓梯、亂剪頭髮、撕破衣服、拍裸照。一幕幕猶如社會新聞的實況轉播令人看得怵目驚心。沒有人幫忙，同學、家庭、校方都在她的生命之外，甚至警方的拷問都像再一次的霸凌。她一直被世界孤立。電影更凸顯了中國校園存在的嚴重霸凌事件。

周冬雨在《少年的你》再次證明身為金馬影后的實力，她不只能演活靈巧調皮甚至生猛強勢的女孩；這回她內歛沉穩壓抑得楚楚可憐。會哭不見得就是演技，但周冬雨後段幾次瓦解潰堤的淚，是燙進人的心裡。她一直告訴自己，高考完了就能變成大人，大人記性差，就會忘了現在的這一切；但她也悲哀地質問：「從來沒一堂課教我們怎麼長大？」

第1個吻始於周冬雨路過易烊千璽在街邊被毆打，本想悄悄報警竟被雜碎們揪去逼他倆親吻。開啟了首度連接，她拜託對方保護她。於是出現我最喜歡片中的畫面，「妳往前走，我一定在妳後面」的天使同行；他們保持距離地前進，伴隨曾為金馬55年度廣告配樂的貝爾編寫的輕脆鋼琴聲，那該是他們日子裡最美好的時刻。

第2個吻是當他們走投無路時，易烊千璽因為守諾要保護她，又表演了一次親吻。他說：「只有你贏，我才不算輸。」畢竟世界早沒有他們能依靠，誰都沒能幫得了，唯有彼此，他們是生命共同體，所以必須要有1個人贏。

《七月與安生》攝影師余靜萍運用大量手持貼近，呈現他們生存在的粗野毛邊；搭配陳可辛合作的剪輯師張一博，刻意在2位主角情緒濃時給了大量面部特寫，像是世界對他們的壓迫，同時也助力他們細微表演的展現。尤其後段2人在警局被隔離拷問的戲，雙方的言語呼吸在交錯剪輯中被縫合得緊密；另一場在警車上心靈對談，窗外的光一道道閃在他們眼上，那彷彿是他們期待已久的希望。

易烊千璽第一次的大銀幕表演令人驚豔，他的情緒常在眼角眉梢一閃而過，非常細微。他為她落髮，他騎著車載她飄盪在他們自己的世界。

如果，電影結局停在鄭警官去告訴周冬雨，易烊千璽其實根本已經成年。故事的殘忍殺傷力將使人的疼痛難以癒合。或許礙於中國電檢規定，尾聲仍然編寫了做錯事的人必須受罰，也因而有了那場精彩的相互凝視；他倆隔著玻璃窗相望，笑著哭，攝影做出玻璃上疊映著對方身影。從頭到尾誰都沒開口，苦不堪言卻又流瀉著萬語千言。他們早就心靈相通彼此埋在逞強武裝裡不張揚的傷。

電影出現2次水族箱，他們盯著裡頭的金魚，彷彿很自在，但牠們永遠游不出去。可是又像周冬雨寫下：「生活在陰溝裡，還是可以仰望星空。」曾國祥最後還是布置了些許暖和。

周冬雨曾經希望2個人有天能光明正大地走在路上。多年後，周冬雨沒忘記曾有的傷痛，她主動去關懷了小女孩，像她曾被保護一樣，陪女孩走一段路。依然緊隨後方的易烊千璽，不再戴帽遮掩，他仰頭大方看向監視器。世界也許沒有改變，但少年總得自己成長了，他們已經走進這個現實世界。

校園青春片總會有愛情，《少年的你》當然也有，只是他們被迫提早拉高到成人世界裡，談的是相依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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