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藝生、梁菲倚 生命路上相繫不斷的環

張藝生、梁菲倚 生命路上相繫不斷的環

從求學時期到走入劇場,張藝生與梁菲倚這對從香港到台灣落腳的伴侶,可說是一路緊緊相隨。在校時總想逃開規範、害怕「囚禁」的張藝生,卻進入修行嚴格的優劇場,在外在被框住的狀況下尋索到內在自由,梁菲倚也跟著一起修行體悟。現在兩人以「莫比斯圓環創作公社」為基地,繼續相隨,在台灣鋪展豐富的創作風景。

人物小檔案

◎ 張藝生1994年畢業於香港演藝學院戲劇學院,2005年佛光大學藝術研究所畢業。粱菲倚1997年畢業於香港演藝學院,受歐美及史坦尼表演體系的啟蒙,並加入優劇場學習葛羅托斯基訓練,
◎ 張藝生導演作品:《遊園》(與甄詠蓓聯合導演)、《宇宙連環圖》、《我係劍聖宮本武藏—殺!殺!殺!》、《潛水中》、《螞蟻洞中的原型記號》、《在天台上冥想的蜘蛛》、《十牛圖》及《2012》系列等。
◎ 粱菲倚表演作品:《潛水中》、《螞蟻洞中原型記號》、 《睡不著的歌》、《hamlet b.》、《十牛圖》、《2012》系列等。並參與綠光劇團、創作社、人力飛行劇團 、莎妹劇團的演出。
◎ 2005成立莫比斯圓環創作公社,兩人擔任聯合藝術總監。

華山藝術生活節焦點劇場—莫比斯圓環創作公社《守夜者》
11/2~4 19:30 11/3~4 14:30
台北 華山1914創意文化園區東3館烏梅酒場
INFO 02-29180009

梁菲倚說起香港演藝學院的學長黃秋生的往事:念書時的黃秋生要去學校餐廳買早餐,餐廳老闆說,過了十一點,不賣。黃秋生二話不說,跨過櫃台,把牆上的時鐘撥回十一點,硬要老闆賣他。說完便哈哈大笑不停,她像是在說黃秋生,也像是在說她生命中重要的伴侶,張藝生。

學長領學妹 跳出體制規範

他們兩人是相差兩屆的香港演藝學院的學生,張藝生帶著濃濃的港腔說:「我不太懂得怎麼跟大家溝通,是外星人。」他在校時就是個帶頭作怪的學生,會糾集同學集體在學校中庭射紙飛機快閃、突然在學校餐廳做即興表演,演出一個工廠作業線上的工人,重複工作台上的動作,藉以諷剌學校體制產出一群面目相同學生。

他甚至也不太喜歡上課,常常告訴梁菲倚不要太聽老師的話,不要太乖(黃秋生每次返校座談,也是常常把這樣的事掛在嘴邊,「傳授」學弟妹)。不服規範、挑戰權威這些事往裡頭深探其實是一種對囚禁的恐懼,張藝生說:「我很怕跟人變得一模一樣……香港社會就是借由各種規範限制人的自由,你連走在人行道上,都有柵欄圍住你,不能讓你隨便跨越……」他日後創作的主題時常圍繞著「囚禁」,像是《潛水中》、《宮本武藏殺殺殺》到十月即將上演的《守夜者》,結合了索佩亞的小說《惶然錄》、《王丹獄中日記》、《翁山蘇姬回憶錄》,談外在物理上的自由被剝奪時,人如何由內在心靈的自由超越一切。

張藝生導的戲,通常都有梁菲倚擔任要角,梁菲倚則同時也在其他劇團做各種表演,演藝學院畢業後,馬上就獲香港重要劇團錄用,看起來比張藝生還「吃得開」,但她語言間,卻還是時常流露對張藝生的追崇:「以前學校只教史坦尼、美系百老匯那一套,阿海(張藝生)一天到晚丟其他的書給我看,梅耶荷德、歐系的那些,還一天到晚要我走出學校多看點電影,不要老是待在學校。」

時常待在學校,是有原因的。梁菲倚是馬來西亞籍的外籍生,「外籍生的學費是別人的三倍,當然要善用學校資源,我讀了阿海的書,還繼續去圖書館找。」這個怪胎學長,替她開了一扇窗,看見不同的風景。梁菲倚的父親在馬來西亞開設演藝學校,原本打算女兒在香港學成後,回到馬來西亞教表演,沒料到,女兒書念得太好了,第一名畢業後,馬上被香港的劇團錄用。

來台灣上山修行 找到內在自由

怪胎學長畢業後,一如他的個性,進入「民眾劇場」,深入各國鄉下,像是到尼泊爾在當地創作當地演出。所有的轉折,發生在張藝生到台灣加入優劇場之後。梁菲倚有天從香港的劇團下班,在門口見到從台灣返港的張藝生,理了一個大光頭,低眉垂目,彷彿一尊佛像,「我都快認不出來了,他以前綽號叫小丑,喜歡顏色鮮豔的衣服,還會戴大大圓圓的綠色眼鏡,然後一天到晚忘了帶東西,生活習慣很糟榚的人,現在變成會把衣服折好,東西都收好……變成一個『完美的阿海』。」

害怕與人相同,害怕規範的張藝生卻跑到台灣山上,跟人穿著同樣的衣服,每天做一樣的事,他是這樣解釋的:「一開始純粹是為了表演藝術的探索……後來,發現當外在的自由被限制了,你就會往內尋找,外在被框住了,會逼著去找尋內在的差異,像是擊鼓,看起來像是大家都在同一個節拍上,但你的落鼓的角度、用力方式都會讓鼓聲聽起來不同。」

兩年後,梁菲倚也跟著來到台灣山上生活,過著嚴厲的修行生活。這幾年,他們離開山上的日子了,創立了「莫比斯圓環創作公社」,莫比斯圓環是個數學專有名詞,用到劇團裡卻多了一點禪味。梁菲倚秀出手腕上的一枚銀色金屬環:一張細長的長條帶子,反轉其中一端後,再與另一端接合起,從帶子的一面出發,沿著帶一直走,繞完一圈發現回到的不是起點。可以在帶上永無止境的走下去,走過每一點,可無論怎麼走都仍在同一面上。

問他們會用那些嚴厲的規範要求現在的團員嗎?他們異口同聲說不會,梁菲倚說:「追求自由有很多種途徑,山上那種從限制外在自由、逼發內心自由的方式是一種,還有其他的方式……」張藝生離開山上之後,身材回復過去微胖的模樣,梁菲倚說,昔日那個「完美的阿海」也日漸鬆散了,衣服不折,東西開始亂丟,「他是在調整,從另一個極端,慢慢修正,是在找尋一個適合他的方向。」

回到創作初衷 兩人牽起不斷的圓環

而從香港落腳台灣,作為一個「外人」,張藝生說:「台灣是一個相對自由又提供表演資源的地方。」也許因為隔了一些距離,張藝生的戲也開始關注社會性議題,例如上一齣演出潘惠森劇本的《天台上的蜘蛛》及現在的《守夜者》。他在學校折紙飛機快閃、餐廳的即興工人表演,都是以藝術包裝抗議行動,現在的他像是回到當年的初衷,將對社會議題的關注,以藝術轉化,成為一根利針,戳破規範的圍堵。

然而,兩人一路感情、工作都綁在一起,這對關係應該是不健康的吧?梁菲倚坦承,工作的意見不同會影響到關係,但還好,她同時還有其他劇團的演出,接觸不同的演出方式,是她喘息、呼吸的空間。張藝生似乎不太煩惱這件事,拍照的時候,戴著大圓眼鏡的他,掏出另一副小一號,但樣式一模一樣的大圓眼鏡給梁菲倚,她接了過去並有些自我解嘲:「你看他多壞,就是要把我變得跟他一模一樣。」就像莫比斯圓環,兩個不同的極端都融在一個圓環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