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評】《最酷的旅伴》 隨機的相遇都是故事

法國導演安妮華達虛歲90了,她曾是引領風潮的法國新浪潮教母,拍過令人難忘的「真實時間」(real time)電影《五點到七點的克萊歐》。安妮華達的面容五、六十多年來似乎沒什麼變化,儘管多了歲月刻痕,在這部迷人的紀錄片《最酷的旅伴》中,她依然閃著那雙和新浪潮的她一模一樣的清澈大眼睛,和33歲的街頭藝術家JR搭檔,進行了一場回顧生命,讚美生命的旅程。

安妮華達和JR開著可愛的廂型車,車子的內部就是一個快拍亭。(坎城影展提供)
安妮華達和JR開著可愛的廂型車,車子的內部就是一個快拍亭。(坎城影展提供)

這對「最酷的旅伴」外型就很搭,安妮華達是個個子嬌小的文藝婦女,JR是個身材高大的都會風青年。安妮華達視力不好,看東西模糊;JR永遠戴個墨鏡,墨鏡外的世界應該也很奇怪。差異性滿大的這兩人,卻基於對於彼此藝術創作的欣賞,一起上路拍一部紀錄片。他們開著一台裝飾成相機的箱型車,朝著法國北邊前進,以隨機的方式拍照,再把照片給人看。安妮華達相信:每一次隨機的相遇,都會有奇妙的故事發生,而這部片證實了這件事。

他們的廂型車真的很酷,不僅外表可愛,車子的內部就是一個快拍亭,拍好之後,印好的照片就從車子的外面吐出來,好像拍立得,不過都是「大圖輸出」。他們兩人就這樣一面遊走一面拍人,遇到了礦工、農場機械操作員、敲鐘的人、碼頭工人的妻子、飼養山羊人等等。拍出來的照片,馬上貼在牆上、水塔、海邊、農舍、貨櫃的上面。他們遇到的都是勞工階級的人,或許也是整個社會中最末端的「小人物」;但是當這些人最貼近真實生命的臉被放得非常巨大,佔據了整片建築的時候,卻呈現了一股動人的力量,一種來自對於「人」最原始的感動,一種混雜了藝術/圖像/電影/生命/對生命的幽默感,所滋生出的奇妙感覺。

安妮華達老友年輕時的照片,被貼在退潮海邊的碉堡上面,這份作品只有短短的生命期,因為潮水一來就被沖掉了。(海鵬提供)
安妮華達老友年輕時的照片,被貼在退潮海邊的碉堡上面,這份作品只有短短的生命期,因為潮水一來就被沖掉了。(海鵬提供)

在這拍照、列印、貼出來的過程中,我們也跟著攝影機進入了這些被拍者的世界,畢竟這些人,才是這部片真正的主角,每個人都有一段故事。例如一個很廢的、領救濟金、滿臉皺紋的窮藝術家,住在一個用瓶蓋裝飾的城堡;或者一個很會畫畫的郵差等等。這些人呈現的世界非常迷人,卻代表著正在法國迅速消失的一部分;然而安妮華達並非惆悵的懷舊,她總是以幽默的心情來面對過去的那個世界,畢竟她有一顆年輕的心,儘管每次的相遇,都可能是最後一次。

這部紀錄片中,呈現他們視覺概念的方式也天馬行空。例如有一個不願割去羊角的飼羊人,呈現她的照片不是她本人,而是一隻有角的羊;或者把安妮華達的眼睛照片貼在火車的外面,會隨著前進而移動;在另一個片段中,他們把照片貼在退潮海邊的碉堡上面,這份作品只有短短的生命期,因為潮水一來就被沖掉了,好像費里尼在《羅馬風情畫》中,迅速被空氣侵蝕的壁畫。這一路上,他們也拜訪了一些故友,都是對他們很重要的人,彷彿安妮華達在回顧生命,而JR卻在學習生命。這兩人一路上也在嬉笑怒罵,JR調笑安妮華達老說些有的沒的;安妮華達覺得JR年輕不懂啦~~~這真是一段迷人的旅程。

安妮華達和JR把碼頭工人妻子的巨型照片貼在貨櫃上。(海鵬提供)
安妮華達和JR把碼頭工人妻子的巨型照片貼在貨櫃上。(海鵬提供)

在這段旅程中有一個巨大的幽靈——高達。安妮華達一直很不爽JR老是戴著墨鏡,不肯以真面目示人;或許她在JR的身上,看到了同樣墨鏡不離臉、年輕的高達。「高達」這個名字,也幾乎概括了安妮華達所有的過去,所有最珍貴的回憶,包括和傑克德米濃厚的友誼。儘管高達本人並沒有在片中出現,但是他好像是個秘密的精神物質,飄蕩在整部電影,包括兩人的言談、討論、思考、行動等等當中,如影隨形陰魂不散。電影的最後,是一個關於高達的大意外和大驚喜。整部電影到最後,也是由高達來結束。

一個拍了一輩子電影的導演,在接近90歲的年齡拍出來的,竟然是這樣一個可愛幽默,沒有任何沉重包袱的酷片(跟高達很不一樣)。《最酷的旅伴》會是安妮華達的最後一部電影嗎?很可能不是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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