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ahoo奇摩新聞 
從國泰航空「毛毯之亂」看中共重塑天朝上國地位
近日大陸網民在小紅書投訴國泰航空空中服務員歧視非英語乘客，各大傳媒紛紛搶報，內容大同小異指國泰空姐嘲諷乘客錯把「Blanket(毛毯）」說成「Carpet（地毯）」，更說「不會說毛毯的英文就不配拿」。事件不斷升溫，大陸官媒《人民日報》與《新華網》等相繼發文狠批，香港特首李家超痛心有人傷害內地同胞感情，國泰手起刀落48小時內極速解僱涉事3名空姐。當輿論集中火力在空姐個人操守問題時，難免令事情失焦，忽略了中國大陸利用國泰「毛毯之亂」進行連串政治操作，旨在重塑天朝上國地位，警告不願臣服者沒有好下場。
官方默許中港矛盾發酵
自從香港今年初免檢疫通關，大陸自由行恢復後，內地小紅書、抖音出現一個又一個以「在香港說普通話會被歧視」、「實測在香港說普通話被差別對待」等主題與內容相若的視頻，無獨有偶，拍片人總會遇上「不公平待遇」，筆者節錄了一些拍攝者的評論或留言，包括「看看誰是大爺」、「是時候也讓我們教教他們怎樣做事了」、「＃香港歧視＃」、「不知道香港是中國的嗎﹖哪來的優越感﹗」中國人外出旅遊經常抱著恩主心態，消費便是大爺的價值觀由來已久，但如此一致地拍攝同一主題的所謂實測片，除了因為中港矛盾是流量密碼外，更重要是中國官方在這個議題上開了綠燈。
乍看最初國泰空姐涉歧視的新聞報導，一般人會以為空姐是當面諷刺乘客英文差，台灣不少媒體報導此事時亦直接以「不懂毛毯英文就不配拿」這句話作標題，令人覺得涉事空姐十分離譜。然而細心重組事件原委，卻又是另一版本。事源一名中國網民在中國社交媒體「小紅書」發言大爆乘搭國泰航空從成都飛往香港的航班，因坐在最後一排靠近機艙服務員休息區，聽見空姐閒聊，並不斷抱怨乘客，該網民把空姐對話偷錄下來並上傳，錄音僅31秒，內容是空姐閒聊間有人戲謔：“If you cannot say blanket in English, you cannot have it.”另一位笑著和應：“Carpet is on the floor！”
當然，任何時候譏笑客人語文能力都不可取，但請讀者留意兩點：語境與事實。首先，空姐並非當面恥笑乘客錯把「地毯」當「毛毯」，上述對話是她們休息時的閒聊，撫心自問，誰人上班時沒試過圍在茶水間私下說過上司、同事或客戶是非﹖她們私下的對話被乘客偷錄「斷正」，後果自負，怨不得人，但正如《聖經》所載：「你們中間誰是沒有罪的，誰就可以先拿石頭打她。」偷錄別人私下聊天的正義人士不知有沒有試過背後議論他人呢﹖另外，我們不可人云亦云，空姐沒有說過「不會說英話便不配拿毛毯」，而是說「不會說毛毯的英文便拿不到它」，當中的分別不用多解釋，而這位投訴人由始至終沒有交代涉事空姐實際上有沒有為乘客提供毛毯。
國泰空姐被祭旗 意在「再教育」香港人
空姐說乘客壞話，錯了，該罰。國泰作為一間歷史悠久的航空公司，自有一套投訴機制去處理。這原本屬公司與乘客之間的糾紛，最終被上綱上線到「香港人歧視中國人」的層面，然後涉事公司及員工被不合比例地批鬥，大陸出動到國家級輿論機械去撻伐，項莊舞劍，意在向這間英資背景濃厚的香港公司「開刀」，藉此殺雞儆猴。
我們來拆解一下這次「毛毯之亂」的政治操作套路為何。須知道，大陸網紅可以拍甚麼或不可拍甚麼議題、內容以及範疇都有紅線的，誠如文章開首提到，拍攝那些劇本類同的「在香港說普通話被歧視」視頻是得到國家默許，早已為燃點新一波中港矛盾埋下火藥引，接著發生國泰空姐涉歧視非英語乘客一事，大陸輿情瞬間爆發，官方挾民情趁機藉題發揮，官媒《新華網》及《人民日報》海外版相繼發文要求國泰重拳整頓。新華網寫下「老毛病不改、國泰航空飛不遠」的重話，《人民日報》海外版更有題為「在香港歧視普通話，注定是個笑話」的署名文章，開宗明義點出國泰航空的英資背景，指在香港回歸後其公司文化似乎仍保留了某種崇洋人、相對尊重香港人而看不起內地人的乖戾情緒和莫名的優越感，又指香港國安法頒布後，「在國泰航空這般規模龐大的企業，居然仍有人蟄伏於陰角落，腦子裏殘留著不知今夕何夕的錯亂思維，不得不讓人深思。」先不去深究為何空姐講是非又會牽扯到宇宙無敵國安法，但明眼人一看便意會到這番話不單向國泰說，而是向香港人說的。說白一點，是要「再教育」香港人「正確的」國族意識，徹底去殖民化，心無旁騖地向中國臣服，莫有二心。
在寫這篇文章當下，想到早前看過一則新聞指內地女遊客到香港迪士尼樂園期間，員工用普通話廣播提醒在場人士排隊，該女士質疑迪士尼用普通話廣播是針對大陸小朋友，因而感到冒犯。說普通話是歧視，不說普通話亦是歧視，動輒得咎，莫過於此。不知為何，近代的中國人特別敏感，總覺得被人歧視，辱華處處，玻璃心碎一地，小粉紅日夜出征迫人道歉，發起杯葛誰誰誰，未必人人賣帳，但香港卻不得不賣帳，因為國內同胞稍被待慢，香港特首連官員、議員便一併跳出來，一面向大陸人打躬作揖抱不平，一面下狠手嚴懲膽敢冒犯天顏的香港人，飯碗不保事小，無端被扣上國安法罪名事大。
據國泰員工透露，公司有既定處理投訴的機制，公司收到投訴後慣常先把涉事員工停職兩星期調查，調查有一套程序，包括查問當事人、目擊者等，並會作書面報告，但今次明顯不講程序公義，國泰為向「恩主」交代，48小時內解僱3名空姐，殺一儆百，國泰員工人人自危，現在乘客登機，人人獲派毛毯，中文、英文、粵語輪流廣播，糾枉過正。大陸這波操作，或許正是要達到這個效果，要香港人認清莊閒，對大陸時刻抱持誠惶誠恐、必恭必敬的態度。孟子曰：「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力不贍也；以德服人者，中心悅而誠服也，如七十子之服孔子也。」
作者》余知宜 在香港從事傳媒工作二十多年，走訪社會各界，目前在台，不忘記者初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