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文學走向世界──關於《從文學走向世界:81位作家的青春之旅》

文訊35周年時正式對外開放文藝資料中心,社長兼總編輯封德屏居功厥偉。(本報資料照片)
文訊35周年時正式對外開放文藝資料中心,社長兼總編輯封德屏居功厥偉。(本報資料照片)

二O一二年秋天,臺北市政府文化局委託《文訊》執行「臺北文學季」特展,當時訂的主題是「臺北文青生活考」,展覽於二O一三年三月開幕。展出戰後以降,雅好文學、藝術青年的生活用品、書籍、雜誌。籌備期間,《文訊》邀請不同世代作家、藝術工作者,撰寫「我們這一代的文藝青年」,並自二O一二年十一月(三二五期)開始刊登,至二O一三年三月(三二九期)共五期,有八十一位,分屬一、二、三、四、五、六、七年級的作家、學者、文藝工作者(一九二七~一九八五年出生)參與撰稿。

二O二三年,為了慶祝《文訊》創刊四十周年,企畫結集、出版這些文章。十年後重新捧讀,內心仍充滿悸動。時代更迭,這些文學青年有不同的文學養成,卻映照著不滅的文學情懷。《文訊》走過四十年,這些文章,按照世代分為四輯,記錄著臺灣文學往前邁進的腳步,以及在歷史洪流下,個人不同的人生際遇。

第一輯「夢想啟航」。一九五O年十一月,師範和臺糖公司的四位同事,拿出他們的薪水,集資創辦了《野風》雜誌,希望「提供同好們一個可以抒發他們心聲的純文藝園地,以撫慰、舒緩大家精神上的苦悶與物質上的貧乏……」;廖清秀歷經日治、國民政府,通過高、普考,無論換什麼工作、職位,唯一沒有放棄的就是寫作;樂茞軍的童年、青少年至後來流離顛沛的各個年代,書及閱讀是她今生的唯一;辛鬱感念帶他踏入新文學的詩人沙牧,難忘趴在地鋪或水泥地上寫作的情景;趙天儀在小學六年半中,學了日語、臺語、華語,特別懷念鼓勵他們創刊《臺中一中初三上甲組報》的楊錦銓老師;黃永武臺南師範時的詩作〈思鄉〉,由同班同學配上民謠,刻印樂譜及圖案,由手推滾筒的油墨套上紅藍黃三色;一九五八年彰化員林高商的少女劉靜娟,每期都收到來自美國德州筆友寄來的《LIFE》,因為英文老師李篤恭的鼓勵,這群孩子與外面的世界有了聯繫;少女時期的丘秀芷在田園中做過許多苦工,豐富了她日後寫作的素材。

第二輯「青春結伴」。遠從馬來西亞的文藝青年王潤華,細數在政大成立《星座詩刊》的歲月,文末「我們這一代的文青,把文藝當成宗教,一輩子執著的信仰文藝在社會的意義,所以至今還沒放棄文學,繼續為文藝而努力」;亮軒年輕時候立志創作,服膺作家就是要拚命地寫、拚命地讀,其他事越是不管越好;喬林感謝「中華文藝函授學校」,覃子豪編寫的講義讓他得到啟蒙及初步完整的詩學教育,第二次寫詩與養成的啟蒙,則完全來自朱橋的《青年雜誌》,在他心目中,朱橋是臺灣第一位新文藝運動家;吳敏顯高中沒考好,必須到十幾公里外讀縣中,每天早起騎腳踏車穿梭田野中,他用粗鐵絲在車龍頭上綁成克難書架,邊騎邊看;少年吳晟的臺北之旅,升學考試之路雖然坎坷,文學之根卻已扎下;一九六九年二十四歲的尹玲一路流淚離開西貢,臺北的文學人、文學社團用溫暖環抱著她;少女鍾玲以武俠小說交到一生的文學知己;復興文藝營是曾西霸青春回憶的主體,他告訴學員,營友是你的文學同好,也是未來寫作的假想敵、競爭者;蘇紹連懷念那一代的文藝青年,曾以不畏不懼的精神,完成「後浪詩社」到《詩人季刊》階段性使命;心岱感謝黃春明手把手教她進行報導時的攝影技巧,讓她以報導文學參與時代的變貌。

第三輯「繆思之戀」。古蒙仁提起《文學季刊》的尉天驄、黃春明、陳映真,忘不了入伍前陳映真邀他到永和家中作客的情景;嘉義成長的少年渡也,難忘定期到臺北朝聖、取經的艱辛與快樂;陳義芝回憶物質貧乏中,幾位喜愛文學孩子們的知心相處;王幼華感謝當年包容、協助他的施淑女、李元貞教授;路寒袖憶及當年並肩入山門、領受繆思洗禮同好們清純真摯的情感;青年廖振富從臺北出發,上溯古典中國,更在此發現臺灣文學的豐美;陳克華受高信疆、瘂弦兩位主編的提攜,十六歲立下創作心願一以貫之;章緣在《漢聲》的文青歲月訂下生命基調,對藝術對文學對美持續的追求;楊明認為,在人生不同的階段裡一起生活、彼此陪伴的文青更是一輩子的朋友;鍾文音「緣於寫作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事,而一路堅持」,不結盟但與同世代創作者相濡以沫;吳鈞堯體會那雙創作炫技的手,也應該是給同行者鼓掌的手;潘弘輝堅信,再沒有比創作更值得尊敬且投身其中的事了。

第四輯「相約文學」。王聰威真誠地要成為「小說家讀者成員」的心路歷程:「我想要成為他們的朋友,我想要趕上他們,讓他們認同我」;徐國能說,儘管當時很多書、很多電影看不懂,卻給我一種無限的吸引力,彷彿告訴我遠方有個美麗的世界;張輝誠說,如果沒有遇到心儀的作家,也許我的眼光就不會宏遠,境界也不會高明;楊美紅追憶田啟元的《白水》,把語言靈巧逗弄至詩的境地,舞臺上的能量毫無防備的衝擊著文青們;凌明玉「我們聚在一起不是互相取暖,而是珍視一起革命的情感,如此接近的靈魂,稍微磨擦便有火光,照亮長時寫作的暗房」;徐嘉澤「文學創作不是個人的事,有懂的人聽你訴苦痛罵,和你一起八卦歡笑,有伴,才能把這條路給走長」;葉覓覓從前輩詩人小說家學到創作的熱誠與態度,山海洄瀾的壯麗加持,於是安心地把文字野放出去;曾琮琇十七歲參加第一屆青年文藝營,之後的每一片波浪都源於那場文學之旅;李時雍以「樹的前世,是我們在電影和詩歌裡的一生」懷念青春歲月;羅毓嘉的「南海路56號,紅樓詩社,是詩句棲居的場所」,讓「不安的時代給不安的靈魂,找到了永恆的居所」。

重讀這些文章,在笑與淚中,迴盪著追憶與省思。我發現,原來,文學人、文學工作者,不管以前或現在,總有人引路、守護,從來都不曾孤單過。

陳思宏在文章裡說:「我總是記得踏出高師大文藝營的那一刻,我們淚眼道別,約好,文學裡見。」

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半個世紀,甚至一甲子過去,在文學裡,我們都沒有失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