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碳焦慮到碳興奮5-1】台灣碳權交易所來了!但沒有管制,就沒有碳權,哪來的碳交易?
趕在世界地球日之前,今年4月19日,蔡總統在出席台灣美國商會「謝年飯」活動時透露,將由台灣證券交易所、國發基金、環保署三方合作,研議成立「台灣碳交易平台」。
緊接著,台灣證券交易所董事長林修銘也在4月24日鬆口,「台灣碳權交易所」有望在今年7月底前成立,他將擔任首任董事長。
千呼萬喚始出來的台灣碳權交易所,果然振奮人心;股票交易市場上,包括永豐餘、華紙、農林、正隆等所謂的「碳權交易概念股」,股價表現立即笑開了花。
彷彿有了台灣碳權交易所,過去所有因為減碳、淨零而遭遇的困境都立即解套,全民的「碳焦慮」一夕之間變成「碳興奮」。
就在萬眾期待台版碳權交易所即將在今年7月揭牌之際,KPMG安侯永續董事總經理、KPMG亞太區ESG負責人黃正忠卻擔憂的說,大家好像都本末倒置了。
黃正忠表示,人們在討論「碳交易」這個議題之前,似乎都忘了「交易並不是目的」,關鍵是要先有排碳量的「總量管制」,才有排碳上限;有了限制,才會有「碳權」,進而才會有「交易」。
迄今,台灣雖已針對287家排碳大戶完成了碳盤查,卻沒有實施「總量管制」,沒有管制,就沒有碳權,更沒有需求,又哪來的交易?
什麼是「碳交易」?為什麼有「碳權」?
黃正忠曾任台灣企業永續發展協會秘書長達16年,是我國推動企業社會責任(CSR)、永續性報告、ESG、碳盤查及碳揭露、環境會計、企業永續策略及碳管理的先驅。
黃正忠說,「碳交易」成立的要件,第一步,就是國家政策要明確對二氧化碳排放進行「總量管制」,也就是訂出二氧化碳可排放的上限值;因為「總量管制上限」,大家才會設法降低碳排放量,例如要求各個產業、公司,或部門降低排碳量。
第二步,有了「總量管制」後,萬一達不到管制要求怎麼辦?這時有兩條路徑可走,其一是「繳交罰款」;其二若不想繳罰款,可使出洪荒之力讓排碳量下降,甚至減碳成績超出法規要求。為了鼓勵這些減碳模範生,這些優於法令要求的減碳成績,就可以變成「碳權」,拿到市場上交易。
碳排量超標的業者,買進減碳模範生的「碳權」後,就可以抵消超額碳排量,自身不必繳罰款,減碳模範生也因此增加了業外收入。一宗碳交易,在雙方合意下順利成交。
「碳交易」就像一群人被關進房間,之後再「有力出力、有錢出錢」
黃正忠表示,歐盟最早的碳交易機制,就是設計讓減碳未達標者,可向減碳有成者購買其多餘的碳權額度。
「碳交易」之所以成形,是法規限制了排碳上限,若超標,不是繳罰款,就是去購買他人碳權,而罰款可能是平均碳權交易價格的數倍,如此才會驅動市場交易。黃正忠形容,碳交易就相當於「有力出力、有錢出錢」。
「可是,碳權的交易,也只有在被關進那個房間,有總量排放上限的這群公司,彼此之間才有交易,才有政府核配的碳排放配額。」碳權交易市場原先是「封閉的」。
歐盟碳交易體系採行總量管制「Cap and Trade」
黃正忠以歐盟碳交易市場的起源為例,一切的源頭就是來自「減量」管制,因為歐盟政府設定碳排放上限,且逐年加嚴;「這就好似跳凌波舞(Limbo),既要讓身體通過竹竿下方,又不能讓竹竿掉落或讓身體摔跤,但竹竿一直下降,難度越來越高」。
黃正忠表示,當碳排放量上限逐年加嚴的過程中,就有業者會超過排放配額,低於排放配額者,減碳越多,越能驅動彈性機制,創造業外收入。
因此,有了管制,才有交易需求。這個交易體系,就被稱做「Cap and Trade」,「Cap」指的是排放上限,也就是總量管制,而且要逐年減量,沒有「Cap」就不會有「Trade」(交易)。
但黃正忠提醒,這個「Cap」不能訂太鬆,若排碳上限訂很鬆,就像「竹竿」沒什麼下降,大家把電燈關一關,稍微減量就滿足了,市場也就沒有「碳交易」的需求,「碳權」市價就很低;反之,若「Cap」管很嚴,越來越多人超標,不想繳交巨額罰款,碳權市場就會很熱絡,碳交易價格就水漲船高,企業也才有減碳的誘因。
「因此,大家在說的碳交易,主要就是封閉式系統裡的『Cap and Trade』,總量管制而產生的交易體制。交易體系中,『量鬆、價就跌』,『量緊、價就高』。」黃正忠說。
此外,碳交易市場也會對政策有預期心理,例如禁油車、能源效率提升、管得越來越多,碳稅或碳費將開徵⋯⋯。總之,外部壓力越高,管制趨嚴的預期心理越大,也就驅動碳權價格上漲。
被關進房間的人都買不到碳權怎麼辦?只好開小門
而當「Cap」管制已嚴格到所有被關進房間的企業都超標,全員都買不到碳權時該怎麼辦?黃正忠說,此時,原本封閉的體系內,就會「開一個小門」,也就是讓其他國家的碳權、或是經過管制政府認可的民間碳權「流進來」。
為什麼要強調是「開一個小門」?因為若門戶大開,經年累月下來,企業就會習慣用錢買碳權,而不是真正做碳排減量的工作,「就好似歐洲中世紀晚期,羅馬教廷向富人出售的『贖罪券』」。公司有錢就可以四處搜購碳權,而不再用盡洪荒之力來減排,這就偏離了原本為了因應氣候變遷而要減碳的工作了。
不是贖罪券 門洞不能大開
「因此,碳交易市場的設計,就是先關進一個封閉性的市場,當減碳壓力被逼到牆角後,再開一個小門,讓外界碳權可以流進來。」黃正忠說。
他表示,把小門打開,讓外界碳權流進來,目的還是鼓勵大家用「成本有效性」的方式減少碳排,除了可以符合碳排規定之外,也讓真正努力減碳、取得碳權者,有一點生財的機會。
因此,黃正忠表示,全球採行「Cap and Trade」(總量管制)碳交易制度的國家,都會限制外流進來碳權的額度,例如不能超過整體總量管制的10%或15%。
新加坡的「碳稅」制度
相對於歐盟採行的「Cap and Trade」,新加坡則是採用「碳稅」(Carbon Tax)機制。黃正忠說,新加坡自2019年起實施碳稅,最初也是針對排碳大戶先進行碳盤查,之後每排1公噸的碳,國家財政部門就要向你收取10美元、約當新台幣300元的碳稅。
當時,新加坡企業反彈也很大,因此新加坡政府就調降至每公噸4美元。
但如今,新加坡政府已宣布,將在2024年把碳稅跳升到每公噸10美元;而且在2030年至2040年之間,就要再調升至每公噸30到40美元;碳稅將大幅調漲,若企業排放100噸,企業碳稅負擔就更顯著。
新加坡碳稅制度也開了一個小門
黃正忠說,新加坡政府已完成碳盤查,在宣布一系列「碳稅」精進政策之餘,為了降低對企業衝擊,制度也設計容許有5%的排碳量,可以透過向外購買經新加坡政府認可的碳權抵換掉。
因所有開放向境外購買碳權,企業透過碳交易買進的碳權,可能低於向政府繳交碳稅的金額,降低對企業衝擊。但黃正忠強調,如同Cap and Trade制度,這也是只有開一個小小的窄門,讓境外碳權流入。
黃正忠表示,透過限制了境外碳權流入的額度,只開了一個小門,也就維繫了驅動企業持續減碳的動力。
由歐盟、新加坡制度的解析,我們可以了解到,全球排碳要付費的機制有兩種。其一,是「總量管制」,即「Cap and Trade」,第二種就是碳稅(Carbon Tax)。兩者的共同點是減碳壓力逐年加嚴,之後再開一個小門,但台灣即將上路的,卻是獨步全球的「碳費」制度,這又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