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光復香港」看全球復興浪潮

中秋夜、香港民眾在獅子山上齊喊光復香港、時代革命。(馮啟恩 攝)
中秋夜、香港民眾在獅子山上齊喊光復香港、時代革命。(馮啟恩 攝)


現在走到香港每一個角落,都會看到有人在牆上塗鴉:「光復香港,時代革命」。我不禁問,「光復」意指甚麼?是回到昔日的光輝嗎?那明顯是英國殖民時代的光輝,那又何來革命?光復和革命兩個口號本身就很自相矛盾,難道是反清復明的「紅花會」?

伊斯蘭復興運動歷史中多次出現

在大中東地區,歷史上亦曾出現多次復興運動,與香港「反送中」示威者口中的「光復」之意或有雷同,就是恢復昔日光輝,當然他們要恢復昔日伊斯蘭的光輝。諷刺的是,「伊斯蘭國」也是這樣說,他們要光復阿拉伯帝國的哈里發時代。

伊斯蘭復興運動的出現,可以說是一種對西方現代化衝擊的回應,而西方現代化進程中還包括帝國主義和殖民主義,這就催生了對抗性的政治伊斯蘭。1979年伊朗在伊斯蘭革命中喊出的口號,正是「不要東方,也不要西方,只要伊斯蘭」。信仰,在伊斯蘭世界始終先於民族,有更強的身分認同。不少西方學者便以此佐證,現代化難見容於伊斯蘭,加上他們對西方現代化產生恐懼和抗拒,遂舉起「伊斯蘭主義」大旗,其矛頭必定直指西方。

在「宗教興則民族興」的傳統思維下,伊斯蘭復興運動多次出現於歷史潮流中,這不純粹是對抗西方殖民的工具式反彈,而是一場含有針對伊斯蘭價值的保衛戰。當愈受外在環境擠壓或挑撥,抑或被內部統治階層利用,就會有教徒容易走向以宗教為掩護的激進政治暴力思想。


伊斯蘭激進組織青年黨(al Shabaab)、Al-Shabab。(資料照 / 達志影像 / 路透社)

作為鄂圖曼帝國的繼承者土耳其,在國父凱末爾的世俗主義建國基礎上,近年來有漸趨回歸伊斯蘭化的現象,這其中除了來自於現任總統艾爾多安的推動,也有著複雜的歷史文化社會因素。

其實全世界都在籠罩在一片復興的聲浪中。從「美國第一」到「中華文化的復興」,美中兩大經濟體先後高舉復興旗幟,可見一班;而在歐洲,民族主義回歸也是一種復興情緒的顯現,大家撫今追昔,感到無限失落。特別在東歐,更是排外情緒高漲。

阿拉伯帝國曾為歐洲文藝復興運動注入活水

回顧人類歷史,最早為人們熟知的復興運動應該是歐洲文藝復興運動,「文藝復興」為西方現代化提供了寶貴土壤。這場運動乃是回應當時中世紀羅馬教廷的黑暗面,以及王權的專制腐敗,再伴隨著宗教改革,由義大利文化圈所發起重拾拉丁及希臘語典籍的一場運動,在典籍中重新發掘人本精神,倡議從以「神」為中心轉到以「人」為中心的生活形態,打破教會對物慾的禁抑,刺激人們追求現世幸福,個人主義遂變得理所當然。

當大家對物質要求不斷增加之後,大大推動了經商活動,進而造就資産階級,對封建大地主形成挑戰。為了國民財富最大化,同時也讓王權收入穩定,於是當時的國王站在資產階級那邊去革地主的命,以保障資本利益,商業興國逐漸成主流,封建專制王朝漸失生存空間,於是民族君主國家取而代之,伴隨而來的是民族主義開始萌牙,並成為現代化的引擎。


文藝復興巨匠達文西(Leonardo da Vinci)。(圖:維基百科)

到了「啟蒙運動」,它為現代化畫出清楚輪廓,現代化即理性化、科學化,工業化,西方的資本主義便是植基於此,民族國家亦由此而來。如果現代化意謂著社會的除魅(disenchantment),那麼,伊斯蘭復興便是試圖讓社會重新復魅(re-enchantment),這當然被視為與現代化和全球化背道而馳。這是當今西方看待伊斯蘭復興運動的角度:他們是反現代化和反全球化的保守力量。

諷刺的是,當年的阿拉伯帝國與中古世紀羅馬教會不同,他們對知識持開放態度,甚至翻譯大量古希臘典籍並保存下來,因而促成了歐洲的文藝復興,為西方的現代化奠下基礎。

因此,我們可以看到,每個地方的復興運都有不同的歷史文化背景,所指出的方向也不一樣,有些可以修成正果,有些卻誤入歧途,但手段則相似,就是有一種回歸之意,可以是初心,也可以是昔日光輝,或某些已失去的信仰、文化、意識形態等價值,喚一句「魂歸來兮!」

「光復香港」重新帶來反思  

香港的「光復」浪潮可以說是世界潮流一部份,只是有些含蓄曖昧。就口號而言,的確響亮,但抗爭者卻未能說得清楚。面對當前全球再次吹起復興之風,有位印度學者曾氣沖沖向我說,他感到右翼民粹撲面襲而來,他希望有識之士能平衡之。他表現憂慮,無他,因為他的祖國印度也正經歷一場復興運動:印度教民族的復興。

他哀嘆當今的復興運動,民粹居多,所走的是一條只看到自己肚臍的狹獈之路。 這可能與廿一世紀知識碎片化有關,未必能站得高,看得遠,一味帶著偏狹的心,便容易鑽進自以為是,唯我獨尊的牛角尖。二十世紀攪的是資本主義全球化絕對邏輯,現在又以另一種絕對主義來對此邏輯作出反彈,豈不哀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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