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內話】我來自難民營

我是盧安達難民。1994年盧安達發生內戰前,父親是小學校長,媽媽是老師。內戰時胡圖族屠殺圖西族,圖西族又報復胡圖族。父母被迫逃亡,帶著2個哥哥、1個姊姊,媽媽肚子裡懷著我,哪裡有子彈,就要往其他方向躲,徒步走了1個月才到坦尚尼亞Cabalisa難民營,我出生在那裡,8歲時又輾轉到了辛巴威Tongogara難民營。

難民的生活是什麼?1個月靠著2公斤豆子、一些油鹽、一罐糖生存,你只能找任何可吃的東西,比如青蛙。如果有人打你、強暴你的家人,也不能逃走,因為無處可去;如果有人要把你從房子裡趕走,你也不能拒絕,因為那不是你的房子,房子也隨時可能被拆掉。你沒有身分,什麼都不屬於你,沒辦法計畫任何事,未來毫無希望。

2009年,Amiel Nubaha(後排中間)與父母、兄弟姊妹在聯合國難民署安置計畫下移民澳洲,不再受飢餓貧窮之苦。(Amiel Nubaha提供)
2009年,Amiel Nubaha(後排中間)與父母、兄弟姊妹在聯合國難民署安置計畫下移民澳洲,不再受飢餓貧窮之苦。(Amiel Nubaha提供)

母親為了生存,在難民營附近開課後輔導班,父親隱瞞盧安達難民身分,騎腳踏車到處做些衣服、食物小買賣,有時候必須謊稱自己來自剛果或馬拉威。對盧安達人而言,告訴人們你是哪一族是非常危險的事,因為有太多政治上的偏見,擔心遭到報復。

當你1天只能吃1餐,很難生存,難民營是一個連大人都很難生存的地方。父母有工作,我們很幸運1天可以吃1或2餐,吃一種叫做sadza的玉米糊,別問好不好吃,吃東西只是為了延續生命到明天。因為營養不足,孩子們頭和肚子很大,手腳很細小,人們因為痢疾或瘧疾而死去,我每3個月就大病1次。父母努力讓我上學,課本不足,5、60個人聽老師唸一本課本;理化課也沒有辦法做實驗,只有理論跟想像。父母鼓勵我:「這裡不是家,但沒關係,試著做最棒的自己。」家人給了我希望。

Amiel Nubaha回到童年成長的辛巴威難民營,發現人口成長3倍,目前約有9千人。(翻攝自www.iol.co.za)
Amiel Nubaha回到童年成長的辛巴威難民營,發現人口成長3倍,目前約有9千人。(翻攝自www.iol.co.za)

14歲,透過聯合國安置,我們全家到了澳洲,那感覺像通往天堂。我去上學,全班只有我一個黑人,挑戰很大,我花很多時間學電腦、英文,努力適應。我大學念法律與犯罪正義,有了澳洲公民身分,申請出國交換學生,來到台灣,但我無法回到母國,就像脫北者不可能回到北韓一樣。

2年前我回到辛巴威難民營,眼淚忍不住流出來,難民人口多了3倍,環境變得更糟。我想起10歲時有個朋友,他是孤兒,常常獨自坐在角落,什麼也不做,看進去他的眼睛,沒有任何希望。去年生日,我沒開慶祝派對,把禮物換成錢,捐贈殘障設備,那裡有很多殘障的孩子。我想給他們一點希望,我告訴他們以前我只有1台計算機,但數學理論就在我腦中,到了澳洲也能活下去。善用手上的資源,會游泳就游到最好,會唱歌就唱到最好,保持正面心態,機會是存在的。

Amiel Nubaha,22歲,台北市,交換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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