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賺快錢?一堂80萬的慘痛教訓,八年級生靠外送拚翻身

勵志的故事總是以遭逢困境開始,黑暗不是重點,而是如何走過黑暗,回歸陽光。

詐騙,時常以迅速致富之名,偷襲人們脆弱的理性。

當完兵不久的林昱樹積極找工作,剛出社會沒經驗,一日滑手機時看到螢幕跳出「想提高自己的被動收入嗎?」的文章,立刻就被吸引了。加賴之後,對方先打出情感牌,早晚問安,令他不知不覺卸下心房。

接著對方秀出投資項目和收支報表、誘之以不費吹灰之力收割數倍報酬,於是林昱樹深陷其中,妥妥一隻「待宰的羔羊」。而且不只這一次,前前後後歷經「免學歷坐等財富自由」「港股投資」「博弈遊戲」「點數卡買賣」等詐騙,總共轉帳注資五次。

等他察覺不對勁時已付出80多萬元,從小存到大的紅包錢、零用錢,和學生時期的打工收入,全數一一「離家出走」。

被詐騙後,心靈也千瘡百孔

被騙走80多萬元,林昱樹外表看起來卻很淡定,沒有求助家人,甚至沒有報警,但內心早已火山爆發。所以,聽聞近日新聞報導,台灣人受到人蛇集團以高薪誘惑被騙到柬埔寨、緬甸,他衝口而出:「我是過來人。」

雖然他沒遭遇囚禁、拳打腳踢、性侵、索取高額贖金等慘事,但同樣在被詐騙的人生路上,領取了自己的痛與懊悔。

「簡單來說,就是貪心,想賺快錢,」林昱樹回想起當年的崩潰,其實一開始他也不太相信,只先丟一點點的錢「實驗」,當果真有進帳時就想著丟多一點錢理應賺更多,「就因為那個『多』,就剛好中了他們的圈套,錢有去就無回。

停止自怨自艾,林昱樹反而覺得趕快把錢再賺回來比較務實。他在韓式料理店和早餐店打兩份工,一天工作16個小時,結果韓式料理店的三個月試用期都沒撐過,就把身體操壞,出現富貴手。後來保留早餐店工作,又應徵上Uber的美食外送員,踏踏實實做了三年半。

擁有國立大學資訊科系學歷,林昱樹卻想當美食外送員,主要是因為母親小腦中風,錯過了黃金搶救時間,走路搖搖晃晃很容易跌倒,需要有人在身旁不時注意情況。美食外送可彈性調配時間,送完就下班,能隨時照顧母親。

故事主人翁林昱樹。邱莉燕攝
故事主人翁林昱樹。邱莉燕攝

早上在早餐店幫忙,傍晚5點到晚上8點,就拎起外送箱、騎著摩托車送餐。他咬牙堅持,仍榨乾了他的時間和精力。好在,偶爾月收入能到6萬元。「但是要很拚啦!」理著小平頭的他,推推眼鏡說。

提到錢,今年(2022)29歲的林昱樹,眼神裡閃著某一種特別專注的東西。做外送賺的雖是小錢,但錢牢牢握在自己手中,似乎逐漸治癒了被詐騙的委屈和傷害。

他也慶幸,社會還有外送這一行業,讓陷入困境的人找到暫時的安身之處,「外送像是我們人生中的一個插曲,或是休息站,」林昱樹說,做外送存到的錢,以後要用來重啟阿嬤的小吃店,並一圓考取潛水教練的夢。

自由職業者的尊嚴保衛戰

大眾普遍認為外送員是不會讀書、只要會騎摩托車就能做的「低階」工作。不忿如此歧視的林昱樹想為外送行業辯駁,動筆寫下數萬字,投稿到各出版社,最後由任性出版發行了《兩輪江湖的真相》一書」,上市後不斷收到媒體採訪邀約,意外成為焦點。

穿梭在大街小巷,取餐送餐跑得比誰還快,日曬雨淋是外送的常態,甘苦自知。林昱樹的小確幸,就是偶爾送餐到高處的住宅區後,下坡的路上有機會凝望天上的星星,快樂一下下

路途中,少不了各式各樣的磕磕絆絆。見識了人生百態,隨之洶湧而來的是尊嚴保衛戰──不出紕漏,或是出紕漏的當下如何保證自己的尊嚴。

書中描述,一次他送餐到台北某大學, 客戶的備註欄寫:「從學校正門往右邊數第X根電線桿,我在那邊等。」看完他內心吶喊:「哥奉陪,沒問題的!」一抵達校門口開始面對校園數電線桿,結果沒看到人,豈料客戶的意思是要「背對」校園數電線桿,只能無言。

印象深刻的,還有接到地址只寫了兩個字「我家」的一單,其它巷弄門牌號碼等都沒寫。當時看到這樣的地址,再怎麼「拚命三郎」也超傻眼,林昱樹心想:「沒有地址,我怎麼知道你家在哪裡啦?是叫我去觀落陰嗎?」

另外有一次,客戶跟賣場訂了四碗泡麵,沒有加買購物袋,卻在系統備註欄寫:「放在門口的三角錐上就好。」讓外送員動動腦的時刻又來。既然客戶說放三角錐「上」就好,那就用「疊」的吧,一碗一碗層層堆疊,客戶訂的泡麵剛好大小都不一樣,就從小碗疊到大碗,不偏不倚、穩穩當當。

餐廳少餐同樣屢見不鮮,尤其是某家速食店,不是少薯條,就是少了雞塊,有一回一個刺龍刺鳳「兄弟」樣的客戶,發現少餐,眼神不只是質問,還有殺氣。林昱樹不得已也跟著霸氣十足回答:「我如果偷吃,你不用給我錢,我請你!」直到「兄弟」確認有下一位外送員過來補餐,他才安全下莊。

有天使的餐廳和天使外送員

外送常跟餐廳打交道,林昱樹難免遇到一些「奇葩」,有的得知實情後卻令人內心又酸又痛。

那是一家再常見不過的鬍鬚張,特別之處不是生意有多好、訂單有多爆滿,而是裡面的員工。

第一次接到這家店的訂單, 林昱樹等了足足30分鐘才拿到餐,他看著店裡員工有人在準備餐點,有人卻像木頭一樣,手上動作超級緩慢,也不知道互相幫忙,加快備餐速度。有些一起等餐的伙伴因為等不了就棄單,他最後也受不了,給出外送人生中第一次負評,決定以後不接這家店的訂單了。

但是為了賺錢,沒餐送時還是只能乖乖接,他邊嘆氣邊踏進店裡,心想這次不知道又要等多久,突然聽到有個員工開口:「拿……拿……拿到餐點要……要……要簽名。」

原來店員中多是身心障礙者,看對方說話很吃力,但又很堅持要求外送員遵守取餐規定,不知道他花了多久時間、付出多少努力才辦得到。當下他超級後悔之前給出負評,但已經給了無法回收,只能默默懺悔。

最讓林昱樹敬佩的外送員,是那些行動不便,但仍然努力做外送跑腿、養活自己的伙伴

他親眼看過坐著殘障電動車送餐的伙伴,心裡都會忍不住幫他祈禱,可以遇到溫暖的店家和客戶;還有中度自閉用步行送餐的伙伴,要學習認路,又要對抗馬路上的躁音,也希望他的客戶都是有耐心的人。這些故事全部收錄在他書中。

外送界也有詐騙

台灣不愧是詐騙王國,就連外送這一行也能出現詐騙行為,目的僅僅是為了將餐點騙到手,而且出手詐騙的人是客戶和外送員都有

客戶出手的詐騙手法,是用貨到付款的「現金單」訂餐,取餐時不付錢給外送員,謊稱已經聯絡公司改用信用卡付款。如果外送員太老實,聽信了客戶的話術交出餐點,之後發薪水時,很可能會被公司扣除這筆餐費。

外送員出手的詐騙,則是會謊稱知道客戶沒有使用優惠碼和免運費,用落落長的話術說服客戶取消訂單,把餐點變成自己的「員工餐」。

吃過被詐騙的苦頭,林昱樹對行業內的詐騙深惡痛絕。

他提醒,其實外送員絕對不知道客戶有沒有優惠碼、能不能免運這些條件,外送員只能看到餐點內容、店家和客戶店址、客戶名稱等資料,也絕對沒有幫客戶取消訂單這種事。

歷經3年10個月的外送生涯,外送過6602趟,評價目前98%,加上剛出社會時被騙80多萬元「痛的領悟」,讓林昱樹更加確定「世界上沒有快錢這一回事」。這一句話令他深刻體悟,收入和付出是成正比的,個人有多少能耐,就會賺到相匹配的報酬

「若是自己有那個價值,自然就會有人雙手捧着現金來找我,不要自己沒有那個價值,你去追那個錢,追到了也是空的,因為那根本不存在,」他說。

誠實面對自己的欲望和不足,並接受自己能力極限的事實,再努力扭轉困境,林昱樹很慶幸這麼年輕就獲得一生難求的寶貴教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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