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是最後一代，謝謝！」上海封城影片映照出中國的絕望世代—面對如此政府，誰敢生？

由於中國新冠疫情嚴峻，上海封城超過一個半月，嚴格執行中央「動態清零不動搖、不鬆懈」政策，所有人都不准離開住宅區，物資仰賴配送，期間政府強硬的管制手段引起許多民眾不滿，警民衝突的文字記錄或影片層出不窮，但日前網路瘋傳的一段影片，讓「最後一代」一詞爆紅，更反映年輕人對未來想像的破滅。

影片拍攝公寓居委會幹部偕同警察穿著全套防護服與頭盔，要求確診者的鄰居全家轉運隔離。應門的年輕男子認為一家人核酸檢測皆為陰性，警察無權要求轉運，然後警察指著他威脅：「如果你拒絕被轉運，將會受到治安處罰。處罰以後，要影響你的三代。」對此，男子回答：「我們是最後一代，謝謝。」

這便是影片的全部內容，沒有人知道這家人是否被強制送往「方艙」隔離，但影片和「最後一代」的選擇如同野火傳遍網路。警察威脅牽連三代，很容易讓人聯想到古代的誅九族極刑，對於極權政府來說，犯罪者的家人子女是最好的把柄，執法者預設這家人必然會生養後代、顧慮子女安危，那祭出「影響三代」的威脅，就能順暢轉運這家人，不料被如此應對。

宣稱「最後一代」的上海男子代表的是這樣一個世代：對現實無奈失望，不信任政府保證物質與心理安全，對黯淡的未來不抱期待，只能以「不生育」作為安靜、軟性的控訴手段。這一代的年輕人成長過程經歷愈發緊縮的政府高壓統治，儘管中國傳統孝道首重傳宗接代，2021年政府也開放夫妻生育三個子女，但問題是已經沒有人想生了，中國不會有下一代人了，「孩子的未來」自然也成了無效威脅。

一名微博用戶評論：「我一開始笑了，但看到最後，我感到巨大的哀傷。他反抗的籌碼是放棄自己的生育權。」中國人權律師張雪忠在推特表示，「最後一代」發言表達「一種最深刻的絕望」。他認為上海男子不繁衍後代的決定背後「是一個心理學和存在論意義上的判斷：我們被剝奪了值得嚮往的未來。可以說，這句話是一位年輕人對他所處的時代，可能作出的最強烈的控訴」。影片引起熱議後，微博很快屏蔽了熱門話題，「這是我們最後一代，謝謝！」和「最後一代」等標籤討論被移除。

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CNN）報導，在過去十年中，中國千禧世代面臨龐大的工作壓力、房地產價格飆升、教育成本不斷上漲，以及職場對母親的嚴重歧視，而愈來愈多人推遲結婚生育，或乾脆不婚不生。2021年，只有760萬對伴侶登記結婚，這個數字僅是2013年的56%，也創了36年來的新低。另一方面，全國生育率也跌落7.5（千分比），這是中共建國以來的最低數值，其中更有九個行政區域的生育率跌至負值。

中國人口眾多，計畫生育、人口控制是基本國策。1970年代的一胎化政策迫使數百萬女性非法墮胎，但隨著生育率直線下降，專家警告中國很快會出現人口危機。2016年中國全面實行二胎政策，2021年又頒布三孩政策，當地政府跟著喊出各種宣傳口號和補助措施鼓勵生育，但生育率仍然持續下降。

但部分官員和政策顧問似乎對年輕人的需求視若無睹，上個月湖北省荊州市人民大會代表李華成就建議媒體減少「獨立女性」、「頂客」等不符合中國「主流價值」的報導，立刻遭到輿論反彈，而隨著疫情持續延燒，全國年輕世代的失望、幻滅情緒也跟著擴大。

日益頻繁、嚴密的封城管制，以及隨之而來的混亂與悲劇，讓許多市民了解，他們的權益在面對國家機器時無比脆弱，容不得異議的冷酷官僚組織只會執行命令，沒有任何通融的彈性可言，堂堂經濟重鎮上海竟然發生物資短缺甚至有人餓死，幼兒被迫與家長隔離，病人求助無門不幸病逝，居民絕望跳樓輕生等事件。

人民累積的挫折與憤怒在社交網站上爆發，有時中國引以為傲的審查制度甚至跟不上話題流傳的速度。有人在窗邊敲打鍋碗瓢盆大喊抗議，有人在街上和警察衝突扭打，這些在「承平」時候都很難看見。在過去一舟，當地官員強迫居民轉運隔離之後，可以要求居們交出自家鑰匙，好讓清潔消毒人員入內工作，將私人物品浸泡消毒劑——這些侵權措施幾乎沒有法律或科學依據。

2022年5月，中國上海因新冠疫情持續封城（AP）

有人說，對政府而言，人民的生活與生命在「遠大目標」前面全都可有可無，他們連自己的家人都無力保護。對於許多年輕人來說，上海的封城危機再次敲響了警鐘：上海應該是中國最進步、最開放、政府官員最開明、中產階級最多的城市，如果連上海都難逃嚴密的極權管制，那其他城市會有什麼下場？微博用戶評論：「看到事情變成這樣，誰還想生？誰還敢生？」「你的統治到我結束，你給的苦難到我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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