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與惡的距離 沉重卻引人深思

文：王尚智

人在國外，終究抵擋不住收視誘惑，今天一整天直接從網路上把「我們與惡的距離」十集全部看完。這真是一齣精彩的戲劇，沉重卻引人深思！從呂蒔媛極為出色的劇本，到賈靜雯等所有演員的精彩演出，構築出一道道發人深省的社會議題，伴隨著不時的觸動與眼淚一路直達內心。故事中特別描述「媒體」在其中的核心角色與關係，甚至遠大於法律攻防層面。這對於我們這種曾經長久在電視台幕前幕後工作的「過來人」而言，都有一股難以形容的切膚之感。

當各方給予本劇極高讚譽的同時，回顧整體劇情在短短十個小時中多線推進，尤其還要描述著許多角色的性格與內心，非常不容易。我想，唯一可惜的是，劇本中並沒有描述到無論對「加害人、被害人」的當事者們，那份在現實生活中往往充滿的一種「面對巨大命運深淵，倍覺萬千蒼茫、無奈、渺小」的時刻！

劇情故事中的每一個人物，雖然也絕望且無助，但幾乎每個人都是「專心努力與現實搏鬥」，愛恨彷彿都充滿著推進的動力！然而在許多現實的遭遇中，幾乎所有人生悲劇中的平凡人們，往往都會被深困在一種「命運黑洞」的意識之中。他們在受盡內心與現實的折磨，於是若非身心潛逃入茫然放棄，最常見的則是大多陷於「舉步維艱的內心困局」。而且多數的人們，往往也在這個時刻，大量尋求宗教信仰的協助（雖然經常也會遇到宗教領域同等的風險、耽誤，甚至騙局～）。這個角度，可惜是這齣戲沒有較深去觸及，或者描繪出來的。

這當然凸顯出原劇作家呂蒔媛，內心依然是以她基督徒悲憫與正向的價值觀，去看待故事裡所有人物的生命遷流；故事中的衝突點大多「點到為止」，沒有賦予誇大批判。也因此，在看完「我們與惡的距離」結局之後，留在我心中縈繞不去的，反而恰是這個劇中幾乎未曾觸及或探討的角度：「命運」！長久以來，古今中外涉及的悲劇，都會直面或側面去探索「命運」；莎士比亞的古典劇作幾乎每一部都是。

事實上，我們也在每天的新聞與社會事件中，感受到這個難以描述的「命題」。這也是我自己當年在電視台新聞工作，每天目睹並處理各種新聞，每天思考著「善、惡」、「人性、體制」、「理想、現實」的世事顯影之餘，最終就很快來到了關於所謂「命運（業力）」的核心問題與終極思考了。

如今來到五十多歲，回想年輕當年，我在1995年突然一夜之間吃素，乃至從此自然而然的在電視台一邊學佛修行，並且最終決定離開媒體生涯工作。其中的關鍵原因，恐怕也是基於這一個最終日以繼夜、積累在我內心中的「唯一疑問」吧！這個疑問涉及了劇中偶爾會聽到當事人喊出的「為什麼是我？」，而這即使在媒體中得以閱盡「蒼生苦樂」際遇，也依然難取其解。

看完全劇，當然也要上網搜尋一些關於「我們與惡的距離」的相關人員專訪與幕後製作思路，捕捉一些戲劇本身未能說清楚的角度。不料，卻輾轉看到了劇中主角法扶辯護律師「王赦」，原創人物的來源是負責鄭捷、小燈泡命案的黃致豪律師。

我想起了這位黃律師，他曾經是我在臉書朋友圈看到的一位讓人印象深刻的律師，我也並且主動發邀交友，但不知之後卻沒了他的消息？隨後在新聞搜尋中，不幸的看到黃律師在今年初惹上了一起桃色糾紛，於是這幾個月他至今幾乎銷聲匿跡在輿論視野中。

倘若對照著原先因為這齣戲劇的大紅特紅，其實這位非常英俊、思想鮮明爭議、且作風深刻又獨特的黃律師，勢必也會因此劇攀上社會名望注目的最高峰。然而，恰又是剛好在今年年初，當這齣戲進入最後剪輯後製最關鍵的時機點上，竟然出現了這一枚無以言喻的「命運」來捉弄！

無論這一場嚴格來說僅僅事涉私德的桃色事件真相究竟如何，然而卻就是這麼一個關於「慾望」的「惡」，卻也就可以在如此人生關鍵時刻，竟然就這麼完全遮蔽了一位優秀律師過往的全部努力，成為一份感嘆與遺憾了。

隨著新聞網路自動且無情的繼續搜尋，歷年來有許多位頗孚專業或清譽的知名律師，同樣因為身陷桃色糾紛的報導也跟著搜尋跑出來。而且清一色幾乎都是「女方向媒體舉發」的例子，提供對話或照片，一個又一個的冒出眼前！

於是在嘆息之餘，我也不禁忍不住端想，回到各自事件最初，「慢動作」的想起：回到當初，當這些女主角們因為「飯局相識、業務相關、法律諮詢」因此輾轉「迎面而來的當下」，究竟每一位後來困陷畢生聲譽及生涯於其中的律師們，當時第一眼在心中閃過的，是一份「不祥的預感」或者「慾念的騷動」？

而那個最終因為躍登媒體版面，完成了抹滅一切人生風華努力的無情「惡果」，在最初小小一念「惡」的驟現剎那，究竟那是一個什麼樣相似、合理又偽裝的特殊「面貌、對象，機緣」？

早已習慣每日穿梭在「體制與人性、法律與輿論、權力與現實」當中的律師們，是否同樣正是因為「太過熟悉、所以麻木」於法律之外的巨大風險，所以才會最終無法看清，那一步步被引向「身敗名裂」巨大深淵的，慾望的無形召喚？

究竟誰能描述我們每一個人「與惡的距離」？這齣戲裡精彩描述了社會中的法律體制的衝突、媒體角色的矛盾、乃至精神病污名化的無奈。這齣戲裡也幾乎保留了每一個家庭裡最本初的「愛」，據以對抗這世事無情的麻木與殘酷。然而，那一個在現實人生中，各種難以猜測與捕捉的角落，真正等待且一心要狩獵我們的「惡」又是什麼？我們與這個「惡」的距離到底是遠是近？這份「惡」，究竟是內心的引發，或命運的引發？

「從內心幻生的惡、從境界顯影的惡、以僥倖成就的惡、以機緣匯集的惡」，構築成一段又一段的接續，直到最終綻放出一朵黑色的「惡之華」！惡之華實，熠熠綻放，毫不留情的吞噬了我們原本可以一路通往光明與幸福的路徑。

我確實沒想到，卻是在看完全劇，瞭解著「我們與惡的距離」幕後這些沒被報導、未被提起的真實新聞事件中，這才浮現出各種更為深邃的蛛絲馬跡。而這些關於劇情之外的桃色新聞，最終因緣際會為我訴說了整齣戲畢竟無法，或者來不及充分道盡的某些關於「命運」才能夠無言歸納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