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是個土記者/唐勝一

唐勝一

上世紀的八十年代初,我乃血氣方剛的農村青年時,便橫下一條心,自學新聞采寫,當鄉村的土記者而為農民鼓與呼。

我白天在自家承包的責任田地裏,是面朝黃土背朝天地幹農活、種莊稼,晚上則在昏暗的煤油燈下或自學新聞采寫知識或寫作新聞稿件。起始向報社投寄稿件,我心情忐忑,特別的擔心稿件會不會被編輯相中變成鉛字發表?事實上,我的擔心多餘了,其“處女作”就上了堂堂的黨報黨刊,可謂一炮打響,旗開得勝,進而也就一發不可收地多寫多發。我那時儘管寫的都是身邊的小人物和小事件,可編輯卻認定這才是最新鮮最實在的新聞,乃至對我的稿件大開綠燈,讓我寫的稿件源原不斷地被發表。好些編輯給我回信,意思大同小異,問我真是農民不?肯定我所寫的稿件是他們偏愛的,鼓勵我繼續采寫好稿件,並要求我所寫的新聞稿件都要讓當事單位的領導審閱簽署意見並且加蓋公章。

寫作是為了發表,得到認可。我采寫新聞稿件可謂旗開得勝,因此增加了無窮的動力。雖身為農民,我即顧不得白天勞作的苦和累,晚上習慣性地伏案寫作至深夜。夏天為了避免蚊蟲叮咬的影響,我便打來一桶水,將雙腿放進水桶裏讓蛟子叮咬不到而好專心致志地寫作。每年的“雙搶”(搶收搶種)時節,縱使我起早摸黑在田裏幹農活累得不曾斷過汗水,但回到家裏,照例加夜班搞新聞采寫,有時來不及休息片刻便去採訪,有時瞌睡得昏昏沉沉就用冷水洗把臉強行打起精神繼續寫稿。有細心的人發現,每年農民“雙搶”的收穫季,也正是我采寫新聞的大豐收。

不謙虛地講,我采寫的新聞稿件,其採用率還是相當高的,每年發表稿件近300篇(次)。那時人們都有閱讀報紙的習慣,就如現今看手機一樣。農村裏各村民小組每年所訂的10多份報刊都要被農民爭相傳閱,至於機關、事業及企業等單位,讀報人就更多。由於我經常在報刊上亮相,也就很快出了名,讓不少人熟悉了“唐勝一”這個名字,隨後大家都稱我為“土記者”。

那個時代寫稿,全靠人手用筆在紙上寫,要投寄的新聞稿件還得一字一字恭恭敬敬地謄寫在帶格的稿紙上。加上新聞稿件可以一稿多投,往往都會用複寫紙謄寫新聞稿。謄寫個簡短消息不覺費勁,要是謄寫個上千乃至幾千字的通訊稿件,一般都會把捏筆的手指頭寫麻木,整條胳膊寫得酸痛腫脹。這般苦是苦點,但想到稿件能變成鉛字發表,以及旁人羡慕地稱我“土記者”那種自豪感時,我也就咬牙堅持。一份耕耘,一份收穫。我的稿件不但能在省、市級報刊上頻頻發表,而且上了《人民日報》、新華社湖南分社的內參,以及《農民日報》《中國交通報》《新聞出版報》等大報大刊,還有稿件獲得國家、省、市各級的大獎,被多家報刊社聘為特約通訊員。

我因此結識了不少的朋友,拓寬了視野,采寫新聞稿件就不再局限於本鄉小村,可以涉獵全縣的大範圍。其實,結識不少朋友的過程,還是蠻有趣的。有次同學請我在街頭的小炒店吃中飯,其間同學叫了我一聲“唐老一”時,旁桌的一位小夥子立馬起身過來對我說:“要是我沒猜錯的話,你就是唐勝一記者吧。”我同學告訴人家:“對啊,他就是唐勝一。”小夥子伸出手來:“唐記者,很高興認識你。”小夥子很熱情,不但替我們埋好了飯菜的單,還邀請我去他辦公室坐坐,並送給了20多本帶格稿紙。“謝謝你啊!”小夥子連連擺手說:“不用謝,歡迎多來我單位指導工作和宣傳報導。”

有一回,我騎著自行車趕到縣城一家複印店複印新聞稿件,被一位年輕人看到我的名字,驚訝地叫道:“啊,你就是唐勝一唐大記者!”我點點頭:“我是唐勝一,請問你是——”年輕人介紹說他是某局辦公室的辦事員,還講到他們局領導曾透露過想臨時騁我去從事宣傳報導工作。講完這些後,年輕人還叫打字員將我的手寫稿打成電腦稿,並當著店老闆的面說:“往後唐記者來你這店裏打字複印,就記我們局裏的賬好了,不要收唐記者的錢,因為我們局裏還希望唐記者多去搞些宣傳報導呢。”

有一個農民朋友,聽說我農閒時經常去縣圖書館閱覽室看報紙,就徑直去了閱覽室碰運氣找我。因為從未謀面,見著也不相識,他就問管理員美女:“聽說有個唐勝一經常來這裏讀書看報,他今天在不?”美女告訴他:“在。”就把他領到我的座位邊,“這位就是。”“喲,唐記者,久仰大名。我叫……”他找我不為寫新聞宣傳稿件,而是要拜我為師。我說:“為師不敢當,交個朋友吧,相互學習,共同進步。”

……

有道是,朋友多了路好走。幹新聞宣傳這一行,特別是業餘搞新聞,就更離不開朋友。有朋友就會有新聞線索,有寫不完的好素材,就有貴人的支持,能采寫出高質量的新聞稿件來。我廣交朋友後,不少單位都主動邀請我去采寫新聞,宣傳報導好人好事,用身邊的人和事推進各項工作的順利開展。我樂意,並且都是無償的,除了在人家單位吃頓飯,或是用車送我一段路程外,其餘投寄稿件的郵資費都是我墊的。我有素材寫,源源不歇地寫,因而所寫的稿件也就份量更高了、品質更足了,同時數量更多更有盼頭。有的發了頭版頭條,有的配了編者按語或評論,有的發了大篇幅,更有幾家報紙的一些編輯時不時地主動向我約稿了。一次,省級雜誌社的編輯到我縣一個局機關組稿,就點名要我唐勝一參與寫作。編輯見到我後說:“雖沒見過面,但很熟悉你的名字,在《湖南日報》發過不少新聞稿件,特別是通訊大稿寫得不錯,我很欣賞。”

我當土記者也是有所擔當的,堅持的原則就是:以正面宣傳報導為主,對典型的問題及普遍性問題也予以揭露而進行評論,即所謂的“鼓與呼”吧。我多年從事業餘新聞的采寫,卻從未犯過原則性的錯誤,從而受到廣大幹部群眾的一致好評。

知識改變命運。我也因為是一名合格的“土記者”,最終被破格錄用,跳出“農門”有份正式的工作,先後到鄉鎮、縣直機關和縣自來水公司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