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一九八九系列》心中想著獄中同道 九死一生遊過海灣

圖為80年代的珠海市一景。(圖取自微博)
圖為80年代的珠海市一景。(圖取自微博)


在抵達中山市的第二天上午,CH先生帶著我和H女士乘坐長途汽車前往毗鄰的珠海市,實施偷渡出境行動。XH女士和CX先生留在中山市,等待CH先生回來接送。

當年中共當局為了防止偷渡,規定進入邊境城市者必須持有公安部門頒發的邊防通行證。CH先生讓我們在珠海市武警邊防檢查站附近的茶水鋪前稍候,他去與一位熟悉的武警軍官交涉,同時告訴我們不用擔心,依照以往慣例,只要私下每個人交一百元人民幣就會被放行。不一會兒,CH先生就回來了,說是已經辦妥了,帶著我們通過了邊防檢查站,果然沒有受到任何盤查。這不能不讓我有所感慨,竟然連武警部隊都腐敗了,我在一九七七年考入北京大學的時候就是武警邊防部隊的前身公安邊防部隊的幹部。

當天傍晚,我們在珠海市區的一家餐廳與CH先生約來的合夥人L先生會合,做了一些簡單的交流,然後共進晚餐。L先生與CH先生一樣,也是一位二十來歲的年輕人,廣東籍人士,身強力壯。我們在餐廳停留許久,直到夜幕完全降臨以後,才出發離開珠海市區,前往預定的偷渡地點。

CH先生先是將我們帶到一家私人小道場,向觀世音菩薩(或是媽祖)坐像燒香許願,並抽籤問卜,說這是偷渡行業的規矩。既然是行規,我和H女士就予以尊重,一一照做。我們抽到的都是上卦,CH先生因而顯得很開心,說我們此行必定順利成功。

我們在珠海市郊區步行了一個多小時,基本上走的是鄉間小道,途中很少遇到行人。當晚十點鐘左右,我們在田野中的一間棚屋停留,棚屋內沒有任何傢俱,只是堆放着許多稻草。CH先生解釋說,這裏距離偷渡地點不遠,我們休息一下,養足體力,等待夜深人靜時再出發。

我們躺在稻草堆上休息,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其中有兩件事讓我至今記憶猶新。一件事是,我詢問我們要偷渡游過去的那條河的情況,CH先生回答說,那是一條不寬的小河,幾乎一抬腿就可過去,水也不深,最深處只到胸口。我後來才知道CH先生說的不是實話,可能是擔憂說實話會讓我們因為害怕而臨時變卦,他就賺不到高額的偷渡費用了。另外一件事是,L先生說偷渡出境以後還有許多需要花錢的地方,你們帶夠了錢嗎?H女士缺乏社會經驗,搶先照實回答說,我們帶了足夠的錢,而且還有美金。這讓我深感不安,生怕有人見財起意,後來一直都不敢閉目養神,時刻保持著警惕。

午夜時分,我們從棚屋出發,不久就到了預定的偷渡地點。眼前所見的情景讓我有點驚訝,這哪是一條微不足道的小河呀,分明是一個一望無際的海灣,海浪一波波湧動,在岸邊激起一朵朵浪花。不過,我並沒有動搖偷渡的決心,一是想到獄中的朋友和同道亟待救援,二是覺得人無信而不立,既然已經承諾偷渡出境就不能出爾反爾,否則將無顏面對北京的朋友。

在偷渡地點附近一間廢棄的房屋,CH先生帶領我們做偷渡的準備工作,讓我們將脫下來的衣物、鞋子及隨身攜帶的物品放入超市的購物塑膠袋,將口子紮緊了,然後再套上一個塑膠袋,繼續將口子紮緊了,總共套上和紮緊了十來個塑膠袋,最後用一根繩子紮緊了口子,並綁成一個繩圈。CH先生告訴我們,下水時將繩圈掛在脖子上,將放置物品的塑膠袋放在胸前。我忍不住提出了疑問:「將放置物品的塑膠袋掛在脖子上不是會在游泳時影響抬頭呼吸嗎?」CH先生回答說:「連續套上和紮緊了十來個塑膠袋,其中就有了不少空氣,在水中不僅不會下墜,而且還會有不小的浮力,我有經驗,你們聽我的不會錯。」此外,CH先生給了我和H女士每人一小瓶人參蜂王漿,讓我們馬上喝得點滴不剩,說是為了在偷渡過程中保持足夠的體力和熱量。後來的事實證明,CH先生確實具有豐富的偷渡經驗,這一小瓶人參蜂王漿對我起到了救命的作用。

二月底的氣溫還是比較低,尤其是在淩晨時分,當我跟隨CH先生來到海邊偷渡地點,赤身裸體承受海風的時候,頓時感覺到從未有過的寒冷,寒冷程度超過了北京的冬天,也超過了高中時期的冬泳。CH先生和L先生率先跳下水,我和H女士隨即也跳下水,跟隨著用蛙泳的姿勢向前遊去。CH先生所言不虛,放置物品的塑膠袋在水中不僅不下墜,而且還有相當的浮力,起到了救生圈的作用,從而讓我節省了不少體力。

數十分鐘後,我們遊到了海灣中的一個小島,趴在岸邊等待時機。CH先生告訴我們,這個小島上駐有武警邊防部隊,武警邊防部隊的巡邏隊會定時牽著軍犬環島巡邏,我們必須等到巡邏隊過去之後快速穿越小島,然後再下水繼續遊向澳門。我們赤身露體、渾身是水地趴在岸邊等待,被凌晨的海風一吹,感覺到刺骨的寒冷,實在很難忍受。不久,L先生說,他感覺身體不適,準備原路返回,不能繼續護送我們了。我悄悄對CH先生說,現在只有你一個人護送了,你要重點盯住H女士。

近二十分鐘過去,我們幾乎快要凍僵了,終於等到武警邊防部隊巡邏隊過去了。CH先生立即帶領我們赤足奔走,快速穿越小島。其間聽到一陣狗叫聲,我以為是被邊防武警部隊的軍犬發現了,心想這下子可完蛋了。狗叫聲促使我們加快了奔走速度,大約不到二十分鐘就穿越了小島,再次跳入海水中,繼續向澳門遊去。由於趴在岸邊等待時經歷了極度的寒冷,大量消耗了熱量,以及快速奔走穿越小島,大量消耗了體力,因而再次跳入海水後不久,我就覺得有些體力不支,於是將蛙泳改為仰泳,以節省體力。

游了數十分鐘後,我與CH先生和H女士的距離越拉越遠,只能模模糊糊地看見遠處他倆的身影。又游了好長一段時間,我突然感到腿部有些不適,似乎是抽筋的前兆,腿部抽筋是游泳者的致命傷,不由得讓我有些緊張。所幸此時遇到了一根豎立在海水中的粗大竹竿,我雙手抱住竹竿,輪番活動雙腿,排除抽筋的症狀。我有在南麂島生活的經歷,知道這粗大的竹竿是海水養殖戶打下的樁子,這說明已經距離岸邊不遠,信心和勇氣頓時倍增。CH先生和H女士已經遠去,看不見身影,好在已經可以看見遠處依稀的燈光,我獨自向澳門方向遊去。

登岸前的最後一段路程是逾百米的海塗(海泥),必須四肢齊動快速爬行,否則就會深陷下去。這是一段異常艱難的路程,當我爬到距離岸邊約二、三十米的地方,體力終於耗盡,再也爬不動了。CH先生站在岸邊著急地向我揮手,催促我趕快爬上岸。我雖然心中念叨著快爬、快爬,但身體還是停留在原地不動。最終是CH先生爬過來拖著我前行,我的下半身漸漸陷了下去,被海泥中的鋒利貝殼割傷了好多處。

當我終於站在澳門海岸的時候,沒有感覺到傷口的疼痛,也沒有經歷過生死的恐懼,只是由衷地感到慶倖,因為終於獲得了自由發言的權利和機會,以履行自己為獄中朋友及同道呼籲營救的職責和承諾,同時也有機會以六四屠殺事件的親身經歷者,向世人述說六四屠殺的真相。

作者》吳仁華  六四屠殺見證人及研究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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