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鹹或甜,燕好滋味:百吃不厭是燕窩

文_ 朱振藩 圖_CTPphoto、視覺中國

 

自古以來,烹調燕窩,有鹹有甜,經廚師的手藝,以及食家品評,有其操作模式,當中首推鹹食作法 ── 在官場上,此為主流,主要在於高湯表現上。

 

袁枚認為「用嫩雞湯、好火腿湯、新蘑菇湯三樣湯滾之,看燕窩變成玉色為度」。又,民國初家的「譚家菜」,其主人譚瑑青,雖為粵籍人民,但遵從北人模式,將燕窩稱為燕菜。在其名菜中,有喚作「清湯燕菜」者,乃其宴席上的第二道大菜。在上此菜前,照例給每位客人,送上一小杯溫水。由於此菜鮮美醇正,非淨口後,無法體會其妙處。

 

因它的清湯特別,須用整雞、整鴨、豬肘、干貝、金華火腿等料吊味。燕窩則在處理後,再以雞湯蒸,使雞湯滲入,接著撈出來,放進小碗中,再撒上火腿絲,倒入清湯食用。其特點為燕窩潔白,質地軟滑,湯色淺黃,清澈見底,味極鮮醇。故能譽滿京華,博得「食界無口不誇譚」之名聲。

 

鹹的燕窩吃法,尚有配搭及襯菜。就其配搭而言,清初飲食鉅著《醒園錄》在「煮燕窩法」上如是記載:泡發燕窩,「撕碎洗淨。次將煮熟之肉,取半精白切絲,加雞肉絲更妙。入碗內裝滿,用滾肉湯淋之,傾出,再淋兩、三次。其燕窩另放一碗,亦先淋兩、三遍。俟肉絲淋完,乃將燕窩逐條鋪排上面,用淨肉湯,去油留清,加甜酒、豆油各少許,滾滾淋下,撒以椒麵吃之」。此為當時吃法,並不為袁枚所喜,他強調:「今人用肉絲、雞絲雜之,是吃雞絲、肉絲,非吃燕窩也。」而且「徒務其名,往往以三錢生燕窩蓋碗面,如白髮數莖,使客一撩不見,空剩粗物滿碗」。

 

我想那些俗廚,在這種情況下,加杓豬油淋下,除艷其色澤外,亦可增加口感,導致其能「肥膩」,應是其中實情。

 

紅花綠葉,各襯其味 

 

而燕窩的襯菜,一來既能襯托本體的華麗,二則也可促進食慾;只是官場中人,多半將之當成「看菜」,權充樣子而已。清代的《調鼎集》,便收錄了許多這類菜式,好比「油炸雞豆、魚豆、窩炸、魚膘襯天花、荷包魚」,亦有整治的去骨鴨,大片雞脯,火腿片貼肥肉片,雞絲,火腿,笋(筍)絲,蟹腿,爛蟹羹,鰱魚拌頭、肚,麵條魚,炸鯚(鱖、桂)魚肚,光州豬皮,醉黃魚脯,油炸鴿蛋,蒸冰糖鴿蛋,鯽魚腦、素燕窩(即瓊脂、洋菜)捆成卷等數十種,琳瑯滿目,美不勝收,觀其排列組合,令人目為之眩,眼界為之大開。而林林總總的襯菜中,袁枚以為尚可用者,僅「蘑菇絲、笋(筍)尖絲、鯽魚肚、野雞嫩片」,這點倒符合他老人家一貫所主張的:燕窩「至清,不可以油膩雜之」,以及「此物至文(指其細膩柔滑),不可以武物(指硬而難嚼之品)串之。」

 

最讓袁枚滿意的燕窩菜,應是他到粵東時,在一楊姓官府人家所品嘗到的「瓜冬燕窩」,因為「以柔配柔,以清入清,重用雞汁、蘑菇汁而已」。袁枚此一觀點,真的很有意思,令我心嚮往之。

 

到了清朝末年,曾供職光祿寺三年、掌管御膳的黃敬臨(後被奉為民國四大食家、「當代之一奇人」),他將宮內的「清湯冬瓜燕」加以改良,不光用純切絲,而是順切成絲,每段厚薄相等,同時速而不斷,形如木梳之狀,先沾一層乾粉,逐塊入沸水焯,撈起置涼水中,涼透再瀝淨水,放入碗中待用,此即為冬瓜燕。接著傾入雞湯,使其浸泡入味。另把雞湯燒滾,加料酒等拌勻,倒在缽中待用。最後則取出冬瓜燕,濾盡所含湯汁,再將它置缽中,便算大功告成。

 

此菜製作精細,配以上等清湯,其色一清如水,瓜身白而透亮,一旦吃在嘴裏,清甘軟潤鮮美,極得慈禧喜愛,只要她心血來潮,立即傳膳享用。

 

【box】食林典範,食家傳奇

 

除了「食界無口不誇譚」的譚瑑青、獲譽「當代之一奇人」的黃敬臨,數算中國歷朝歷代, 向來不乏識味知食的生活雅士,或者技冠一方,足以和伊尹、易牙媲美的名廚;只可惜和經世致用的學問相較,飲膳之道終被歸於小道,普遍不受到社會大眾的重視。

 

 

或有感於夙昔典範之日益淪失,或為稍稍匡正時下漸趨沉陷之「食」風,在新近結集的文集《典藏食家》裡,朱振藩矢志於考掘飲饌掌故,戮力為這群笑傲食林的經典名家立傳──上起商湯、漢武帝,下至現當代成就卓然的梅蘭芳、張大千等人,但見作家從容出入史料文獻,細細梳理食林大觀,不僅再現了烹割的藝術價值,也令讀者得以充分窺覽飲饌之奧道。

 

本文圖文由《or旅讀中國》雜誌授權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