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口罩就要被狂拍照?亞洲人在加拿大也被歧視

作者:微微辰/換日線專欄

新型冠狀病毒肆虐,為了避免 SARS 的慘況再現,我任職的航空公司直接採取跟當年最嚴重時一樣的措施,某些航線不供應熱食,組員能自由選擇要不要戴口罩。除了少數外籍組員以外,大部分人為了保護自己都全程戴著。外籍組員不戴口罩的理由五花八門,許多是認為口罩的功用在於不要將自己的唾沫散佈給他人,但並不能保護自己不受他人的唾沫侵襲。

自武漢宣布封城之後,身在海外華人的處境越來越為難。中國大陸官方也好,港澳台政府也好,都發布了官方聲明,建議大家戴口罩出門。但歐美人士顯然不這麼認為。在法國,有一位亞裔女生,為了預防而戴口罩,結果被趕下火車,因為法國只有病人才戴口罩。

上:「我女朋友是亞洲人,在大眾運輸上被人侮辱說是病毒。我現在有想殺人的衝動嗎?或許。」,下:「啊,她還被趕下了火車,真是謝了。」圖/作者 微微辰 提供
上:「我女朋友是亞洲人,在大眾運輸上被人侮辱說是病毒。我現在有想殺人的衝動嗎?或許。」,下:「啊,她還被趕下了火車,真是謝了。」圖/作者 微微辰 提供
後來法國衛生部長Agnès Buzyn也在記者會上公開發言,要大家沒生病的話不要戴口罩。圖/截自 海峽時報
後來法國衛生部長Agnès Buzyn也在記者會上公開發言,要大家沒生病的話不要戴口罩。圖/截自 海峽時報

類似的例子層出不窮,許多人不願意和亞洲人接觸,這就算了,越來越多亞裔在公共場合因為這場疫情被辱罵,甚至捲入肢體衝突。法國的 Courrier Picard 日報,甚至在首頁刊登了「黃色警報」(Alerte jaune,因為亞洲人是黃種人),副標題是中國冠狀病毒。

圖/作者 微微辰 提供
圖/作者 微微辰 提供

病毒可能發生在任何國家。翻查過去資料,1986 年在英國被發現的「狂牛症」(Mad Cow Disease),沒有被稱作英國病毒。2005 年大肆虐的伊波拉病毒(Ebolavirus),也沒有被稱作剛果病毒 。澳洲媒體 Herald Sun 赤裸裸地稱呼冠狀病毒為「中國病毒」與「熊貓混亂」(原字為 pandemonium 意指大混亂,將 e 換成 a,用熊貓來代指中國),甚至澳洲媒體 Daily Telegraph 更用 propaganda 般的大標題寫 "China Kids Stay Home" (中國小孩待在家吧)。

在機場遇到的歧視

一月底的一趟飛行,看完飛行計劃,以及飛航相關的資料。向空服員簡報的時候,機長說「若有任何人發燒,請告訴我,我們需要通報檢疫單位。」座艙長遞了一張紙給機長:「有人確診登革熱」我和機長幾乎是同時想到,現在是冬天耶,怎麼會有登革熱?今天的巡航機師是個人高馬大的外國人,他低頭問我他們在說什麼。我翻譯說有乘客確診 dengue fever,他大驚失色 “ fever ? ” 東歐人不曉得什麼是登革熱,我們還解釋了一番。不曉得他有沒有聽懂,但一離開簡報室,就看他到處在找口罩。

班機抵達溫哥華的時間是傍晚,半小時內共有中國東方航空,長榮航空與中華航空三架來自東亞的飛機抵達。走進入境大廳,一位白人女記者,用她的專業攝影機對著我們一陣狂拍。除此之外,還用手機拍照。

我想,他們應該是在拍攝亞洲組員們全部戴著口罩的畫面,畢竟加拿大也是提倡沒病的人別戴口罩。機長與巡航機師走得比較快,已經上樓離開,入境大廳只有我和我們的空服員。身為飛行員,我有必要保護我的組員,chain-in-commend 不只是權力,也是責任的不同。

我讓空服員先進電梯,我留下等還沒出來的人,白人女記者甚至將攝影機擠到電梯門口,拍攝我的組員。大家面面相覷,我上前說:「不好意思,在拍攝我們之前,你是不是應該先跟我們講一聲?」記者小姐一臉不屑:「我只是在機場拍攝,你們自己要走入我的鏡頭裡的。」如果她好聲好氣地解釋,也就算了,鏡頭都擠進電梯裡了卻強詞奪理,我們不接受。

我依然好好地說:「這是我們的身體,我們有權決定要不要被拍到,這是我們的隱私權。」女記者忽然被激怒了,「公共場合是沒有隱私權的!我不需要你們的同意就可以拍你們。我不曉得你們在中國是如何,在這裡就是這樣。」雖然不應該,但我也被激怒了。不湊巧,我正好也是在加拿大長大的。

我向她說,這是我們的臉,我們的身體,請你尊重。她打斷我:「反正你們都遮著,又沒有露臉。」我不理會,繼續說法律層面我不懂,但同樣都是人,人與人之間的尊重,你好歹打聲招呼吧?她依然在大聲嚷嚷「不,我不需要」;實在氣不過,我說:「我認為你非常無禮。」,她幼稚地大喊:「我才不無禮!你才無禮!我只是在做好我的工作,你自己跑來為難我!」既然她提到工作,我請她給我看她的證件,來證明她真的是記者,不是奇怪的跟蹤狂,跑來機場拍攝空服員。她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繼續大喊:「我才不需要證明什麼!」

旁邊有一位亞裔男乘客幫我講話,女記者不曉得是覺得我們人多勢眾,有些緊張,還是優越感作祟,她說:「你們好幼稚!全部!都好幼稚!」我還要說些什麼,男乘客伸手攔住我:「算了吧,別和這種人一般見識。等下她無理取鬧又把小事鬧大。」我還沒講話,女記者酸溜溜地喊「明明是你們在無理取鬧,把小事鬧大!」;男乘客轉過去說:「對不起,我們這是私人對話,請你不要插話。除非你想說,這是公共場合,沒有任何對話是私人的。」

我覺得很氣憤,如果今天是白人機組人員戴著口罩走進機場,女記者是否也會如此粗暴無禮地對待他們?如果是個白人男子向她抗議,她是否會好聲好氣地溝通?這些「如果」都是無法被證實的,但我相信一定不會是這樣的結果。溫哥華機場入境關的移民官們,也都戴著口罩,卻不見女記者去拍攝他們,而是利用連續三家亞洲航空公司的組員都戴著口罩的視覺效果,去強化亞洲人有病的印象。

我和男乘客都是華裔加拿大公民,尚被如此對待,更何況是語言能力不強的外國人呢?

我將這件事情分享在我的個人社群媒體上,收到許多留言,都是叫我不要生氣,不要和這種人一般見識。華人許多時候會選擇息事寧人,但這樣不就助長了他們的氣焰嗎?女記者或許一直以來都覺得亞洲人是「軟柿子」,不需要尊重,因為反正他們也不會抱怨。今天突然遇見我這種受西方教育長大的人,和其他人種一樣會表示不滿,她也不曉得該怎麼反應,只能重複地說「你們很幼稚」。

而我,空有一顆想要據理力爭的心,卻苦於不懂得如何跟人爭論,無法達到我想要的目的(停止拍攝並向我們道歉)。沒有達到目的的爭論,不過也就是耍流氓。大聲了然後呢?毫無效果,只是讓自己失態了。

我一直在想,該如何堅定並有智慧地處理這件事。下次再遇見,或許我會向對方說:「我們的肖像權屬於公司。請給我一張名片,我會請公司將帳單寄給你。」或許我會將手機拿出來拍她,反正她沒有記者證,我也沒有,互相拍攝很公平。或許我會直接叫警衛,因為她沒有證明自己是記者,但我們可以證明她侵犯我們的權利。(她可能是個女跟蹤狂,誰知道呢?)

在移民社會中長大,我一直相信人是平等的。不分國籍、種族、信仰和職業,人與人之間的尊重是必須的。在我成長的地方發生這樣的事情,讓我覺得很遺憾和丟臉,即便我們的教育中一直強調多樣性(diversity),卻仍有加拿大人是以膚色來定義別人。

撕掉標籤,我們都是人。

※本文由換日線網站授權刊載,原標題為《 因為這場新型冠狀病毒,我在加拿大戴口罩被歧視了

》,未經同意禁止轉載

【更多換日線文章】

歷史告訴我們:極權國家遇難時,比起濫投物資,請用「真相」幫助它

武漢肺炎和流感當前,為什麼荷蘭人就是不愛戴口罩?

作者簡介:

喜歡寫字的女機師。台北出生、溫哥華長大,京都和首爾交換學生,倫敦大學碩士。嗜閱讀、語言、與文化觀察。希望記錄下每個城市大街小巷中的故事,每個瞬間的美麗、緣分和相遇。

______________

【Yahoo論壇】係網友、專家的意見交流平台,文章僅反映作者意見,不代表Yahoo奇摩立場 >>> 投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