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銬、囚車、搜身！美國拘留所體驗

作者：媽桑／媽桑的觀賤時刻

「很不幸的！我無法讓妳入境美國，妳必須搭乘下一班回台灣的班機離開。」

J 愣在機場海關櫃檯，腦中秒空白，海關人員第二次詢問 J：「你來美國找的這個人是妳的誰？」

「朋友。」J 有點心虛的回答，她謹記移民律師的不負責任建議，用 ESTA 觀光簽證取代 K-1 未婚妻簽證進入美國，等入境美國後再來辦理結婚事宜即可；也不是第一次入境美國的她，當然知道誠實為上策，但律師信誓旦旦地叮嚀，此時讓她慌了手腳，也造就了這個奇遇記。

果然，海關看出 J 的「圖謀不軌」，發給她一張──我們新移民戲稱「咆嘯信」的小紅卡，指示 J 到小房間坐坐。

遣返

J 在一個月前剛剛和丈夫離美回到台灣辦理婚禮。宴客和在台登記程序完成之後，先生早一步回美安頓，而 J 這一趟就是準備和先生在美相會、開啟新生活。

機場裡的小房間空間很有限，通常 2-3 位工作人員各據一個櫃台，前方就是幾張椅子，再過去一點有個以玻璃門隔開的小辦公室，裡頭也會有幾位同事。此時 J 的身邊只有隨身行李，她是今日小房間的第一個訪客，坐在椅子上等待下一步指令。

不久，來了一個 J 一直強調「他真的對我很好」的金髮諳中文男性海關人員，不厭其煩問著 J：「我可以再給妳機會，妳坦白跟我說，妳要找的這個人和妳是什麼關係？我可以把之前妳的回答都忽略；但是，如果妳說謊妳會留下紀錄，這會影響妳日後入出境美國。」與此同時，小房間裡其他辦公人員翻開了 J 的隨身行李，從行李裡面找出了 J 和先生在台灣舉辦婚禮的光碟和照片，「當我看到那一袋東西從被翻出來，我差點咬到自己舌頭。」J 說。

辦公人員把光碟拿去播放，再反覆看著影片又回頭望著 J，竊竊討論著。「雖然我當時穿著禮服、畫著濃妝，但再眼盲的人應該都知道那就是我吧？」J 和好心海關一起看著鐵證如山，氣氛瞬間變得很詭異，好像整個小房間都在等著 J 下動令，然後大家才準備起跑一樣安靜得讓人發毛。

「對！是我！那男的是我老公，我就是來找他的。」J 一口氣說完這句話，大家好像突然間都鬆了一口氣。好心海關對著 J 說「沒問題！但我得取消妳的 ESTA 簽證，妳也不能進入美國，必須要搭乘下一班回台的班機離開；然後，請妳再辦理合法簽證進來，我可以承諾妳今天的過程不會留下紀錄，也不會影響妳日後申請其他相關文件。」

下一班遣返台灣的班機有兩個選擇：一個是當天晚上的長榮航空直飛、另一個是 J 這次搭乘，3 天後在韓國首爾轉機的大韓航空。「我就一直想著來的時候機上的 bibimbap 韓式拌飯太好吃了，我隨口就說那我要搭大韓航空。」我的不解不亞於任何正在閱讀此篇文章的人，採訪時我連問了 3 次「為什麼」，個性隨和天真的 J 都只是大笑說著：「我真的不知道！反正答案就從我嘴裡這樣出去了。」

宛如電影場景──上手銬、「專車」接送

於是，J 的奇幻旅程就在拿出信用卡，買了單程回台機票後開始大開外掛。

「那個機場一天只有一班晚上 10 點的專車，送人到移民拘留所（Immigration detention center），我抵達小房間時是當天的清晨，所以就在那個小椅子上坐了幾乎一整天，中間去上過幾次廁所⋯⋯這樣而已。」那妳這麼長的時間都在做什麼打發時間？我問。「那排椅子一共有 3 個位置我記得，我就 3 個輪流坐啊！也不能拿手機，剛開始就是發呆。後來，好心海關問我會不會無聊，拿了 3 本簡體中文的法律相關書籍給我，我就在那天把中國海關法等書，熟讀了幾遍。」

「然後，午餐時間到了，好心海關又來了，他問我要不要吃點東西？還有菜單能讓我選，有牛排、義大利麵和千層麵，我就選了牛排⋯⋯，妳知道嗎？那真的很酷，我就看那個海關到旁邊的辦公室，好像打開一個文件櫃，然後拿出來一包東西，居然是像現在很紅的那種自燃火鍋一樣的餐包，然後真的是牛排，還蠻好吃的。」J 敘述得神采飛揚，我也跟著她的描述掉進那個時空背景，差一點忘記背景還是機場的小房間裡，而她是待移送去拘留所的人。

一直到晚上 10 點準備移動前往拘留所的車子來之前，小房間裡陸陸續續來了幾位和 J 一樣無法入境美國的人。時間將近，海關人員陪同與 J 和其他幾位到外面準備上車，「不誇張！真的和電影演得一樣，就是一個很像囚車的廂型車，我們上車前就被上了手銬，然後一路到了拘留所。」我看著 J 好像在說別人的故事一樣淡定，開始期待之後的劇情發展。

初入移民拘留所，和「老大」同房！

「到了目的地之後，女警有來搜全身，摸私處（怕挾帶違禁物品），內衣被要求脫掉，內褲是在我強力要求下，她們才沒強迫我換上她們備好的內褲；換上了很像連身工作服的衣服後，他們給了我一個代幣，我可以打一通電話給我的家人，那時就很緊張一直不確定我老公的號碼是幾號，又只有一個機會⋯⋯，還好後來賭對了。」J 接著說，「她們問我有沒有宗教信仰？我說沒有，後來就被帶到一個都是講西班牙語的區域，裡面好像都是墨西哥人，但是真的不可怕，一走進去好多裡面的『居民』做的手工藝品，很多顏色都掛在那裡，很有異國風情。」

從囚車到「墨西哥街頭」，我一下子轉換不過來 J 的樂觀指數有多高？J 形容她被拘留的區域，平面圖看起來像是個ㄇ字形，一共隔成 40-50 個小房間，每一間都住兩個人，每個單間有一個上下舖的床，旁邊緊鄰的就是一個馬桶和洗手台，鐵條柱狀的隔間其實沒甚麼隱私，管理者則居中監督大家。

中間的公共區域還有餐桌、書架、廁所和淋浴間，當然也都是開放空間，每天上午 5 點到晚上 10 點是活動時間，居民們可以選擇離開單間到公共區域活動、用餐、交際，所方也提供許多所內打工的機會，會有一天 1 美元的酬勞，居民可以在裡面買飲料或零食來吃。對於剛抵達的菜鳥們，所方都會給予一本「新生手冊」告知在內生活資訊與注意事項、一台收音機（但 J 沒打開過，不知道裡面有什麼頻道）和一套盥洗備品。

「後來我被分派到和老大同一間，真的！她帶著我到處和其他人打招呼，那 3 天她到哪我就跟到哪，所以也就沒什麼事發生（J 大笑）。第一天吃飯的時候，老大就跟大家說我不會西班牙語，要大家和我盡量說英文；她們吃飯也有儀式，我們就像吃自助餐一樣拿著盤子去打飯，現場也有咖啡、茶、湯可以取用，然後大家坐定後會先換菜，比如說我不愛吃肉，我跟妳換青菜，換完菜之後，她們會禱告，再來才開飯。」

除了一起用餐的時間外，活動時間內必需自己安排。J 會跟著大家一起讀《聖經》、做手工藝，但就唯獨一件事她始終沒有突破心防：「我 3 天沒洗澡！那個淋浴間很像當兵那種一整排的，我很怕被突襲。」這次換我大笑，一反常態天真的 J 這時突然壓低聲量跟我說起這個環節，我笑了好久。

「但她們其實很可憐，很多人都在裡面 10 幾年了，她們都在等律師幫她們打官司，等一個合法身分可以進入美國。」J 說收容所的中間有一方天井，可以看見外面的天空，也是唯一看的到外界環境的地方，她常看到有居民望著那一方天空喃喃自語，就算語言不通也感受得到那份無奈和期盼。

「VVIP」般的通關待遇

進去的第二天晚上，J 的丈夫來探望她，兩個人隔著透明壓克力板用話筒通話，互相安慰起彼此。第三天早上用完早餐後，女警通知 J 要離開前往機場搭機返台，居民們紛紛報以羨慕的眼光不說，就連一向因太珍貴而很少被拿來交換的食物──橘子，都被 J 在用餐時送了出去，為了謝謝大家這 3 天來的照顧。

J 這回搭到機場的是一般警車，和她同車的有另一位韓裔女生，兩個人第一次照面就像是有革命情感的戰友一樣，惺惺相惜不說，因為手機也還沒到自己手上，又被手銬固定住，兩人只得用言語交談，死記硬背下對方的 Facebook 帳號，並承諾一有機會馬上加對方為好友，保持這份得來不易的風雨友誼。

兩人在抵達機場後分手。J 在帶槍女警陪同下，就像是「VVIP」的超早通關待遇一樣，早他人一步領取行李、通過安檢等程序，成為第一位登機的旅客，女警還手拿一大份厚厚的文件，交接給當班機座艙長簽名，兩人移交任務完成後，女警才離開。

「但，我千算萬算沒想到，居然是和我 3 天前抵達美國時同一組機組員。」諷刺的是 J 在上段旅程中，因為在首爾機場轉機時瘋狂採購了許多韓國保養品，不懂韓文的她便在飛機上抓住空服員一直詢問商品內容，這也讓機組員再次見到 J 時一開始露出了驚訝，後來了解狀況後，對她流露出尷尬又不失禮貌的笑容。

J 最後在首爾機場轉機時，還抽了空前往機場附近的汗蒸幕，把 3 天沒洗澡的汙垢透過阿珠媽的手洗刷乾淨；一直到入境桃園機場，還是得在警察戒護下，帶著厚厚的文件先進小房間，辦理手續完成後才讓她離開。

「我媽就帶著一套新的衣服和豬腳麵線來接我回家。」J 說。

※本文由換日線網站授權刊載，原標題為《手銬、囚車、搜身等電影情節真實上演──美國移民拘留所體驗》，未經同意禁止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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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媽桑，無酒不歡的過氣傳播妹，所以自稱媽桑。公關與媒體圈養大我，可以說話、可以寫字，可以有口飯吃；標準外向型內向人，享受自虐又矛盾的和自己和解和世界對話之餘，和不講武德的生子鬥智是生活日常。現居美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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