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故鄉帶在身邊（詩五首）／袁帥

袁帥

1.元 旦
悄聲細語放出的風
在水面佈滿熟悉的老虎紋
不知有多少只小老虎暗地裏預備好姿勢
蹄音輕得沒驚動一棵小草
白雲洞裏漏下的陽光恍如一襲金亮亮的幕布
被無數露天的纖巧手指緩緩拽開
飄出一群綠燈的圈子
新年已經開步，人間的芳菲不可限量
愛神提起銀質的指揮棍
挑開候鳥的翅膀

2.冬 末
此生相識已久的大地
從體內摸出一張老照片
不知不覺地，把我們全都框了進去
框進無盡的幽冥與昏暗裏
妄圖變成冷硬的石頭，一 一擺設
可是我們誰也不願就此被昏暗掉，被石化掉
於是相聚成熱源，揮灑光粒、光線
把歷經一個周年的細枝末節
把記憶裏沉下去的磁鐵
成雙地翻找出來，烘烤成命運的亮點
潛伏在照片背面的嬌小春天
聽得見我們的鼓掌歡呼聲

3.把故鄉帶在身邊
一片青岡樹葉子和一片龜甲
一粒稻穀，和一粒尖端的螺螄
四一得四，許多年我一直帶在身邊
看牛頭坡上綠浪起伏，那是風在翻犁
聽烏龜河裏草魚的槳聲，那是時光在擺渡
看狗窩氹的黃金盆滿缽滿籮筐堆尖
那是泥土的劇情在季節的刻度上變臉
看成群結隊的螺獅的房子輕敲發出空響
那是放下一切的靈魂就不再擁擠
故鄉，是日月經常回訪的地方
山草、河藤、方言甜膩膩的

4.下 雪
在山高水長的上空趕路，再趕路
好像大地壯歌的音符一樣飄灑下來
輕叩臉龐，在眼前晃
有無數只手開花，接住了小精靈
但是它倏地隱形，脫身，回歸到同類中
飛旋，再飛旋，以勢不可擋的白白淨淨
改變濁世。四面八方
迥然不同的時光被九九歸一
窄巷子亮了，狹路口亮了，獨木橋
和爛柴塆亮了。鎖閉已久的腦門子
也真正豁然一亮

5.小 寒
雪花追著你，冰尖盯著你
你像一莖枯草瑟瑟，快要脫離萎縮的根系

寒風舔舐著樹皮、牆壁，深灰色的印痕
比你還古板。白天窗戶的燈光
仿佛在編織一條圍巾，或氈帽

我搓搓手，焐熱手頭的事
把一小節一小節的溫度傳遞給你，加上他
延伸出一條困境生命線

遠方那第四個人正在雪地傾向更遠：
少說話，多走路，暗戀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