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疫十七年番外篇】陳秀丹:趁防疫體檢台灣健保體制

陳秀丹目前是陽明大學附設醫院胸腔科主治醫師,2003年曾獲頒治療SARS有功個人獎。
陳秀丹目前是陽明大學附設醫院胸腔科主治醫師,2003年曾獲頒治療SARS有功個人獎。

「我記得那一天我要回台北,聽到車上廣播說陳靜秋護理長死了,我哭了。當天,我進隔離病房照顧疑似病患,在跟病人講話時,突然發現我的N95口罩沒有戴好,漏氣了,我的心都涼了。我們家有佛堂,那個晚上我跟觀世音菩薩說,我心裡難過。難過不是擔心自己怎樣,而是害怕我門診的病人會因為我提心吊膽。我還有小孩,如果我死了,他們才小學,等於是我這個做媽媽的責任沒有完成。」

陳秀丹目前是陽明大學附設醫院胸腔科主治醫師,2003年曾獲頒治療SARS有功個人獎,疫情蔓延期間,她談及令她印象深刻的那一天,然而我們請她進一步回憶當時社會氣氛,她卻渾然不覺,「我所有時間都在醫院,一個禮拜回家一次,外面的世界怎麼樣、股票跌得多慘?沒有去注意。每天一早就要開防疫會議,防疫會議之後就是看病,我是呼吸治療科主任,但醫院沒有一個專責的感染科醫師,所以我負責我們醫院的感染管控。每天晚上還要上網,去看國外有什麼新的發現,並且和同業醫師打電話,互通有無,看看有沒有好的治療方法和防護策略。」

面對一無所知的疫病,她等於邊做邊學。這一次她一樣在醫療最前線,問新冠肺炎和非典可怕之處在哪裡?「非典型肺炎來得快,你今天看到病人的肺X光片可能差一點,可能明天就整個肺完全白掉了。新冠也很快,一開始只是輕症,很可能幾天後喘起來了。我們從網路上看到錄影帶,某些人在路上走,走著走了就突然倒地。臨床上看到大部分的新冠肺炎病人,輕症就是喉嚨痛、拉肚子、頭痛,跟一般流感類似。所以國外有人擔心冠狀病毒會不會流感化,我們當然不希望冠狀病毒像流感一樣,每年都來擾亂人世,我們比較希望就這一次就全部解決。」

她說因為SARS過於慘痛,在此之後,台灣防疫體制強化了,「在SARS之後,政府開始重視感染科醫師的價值。台灣醫師的薪水大多採取PPF制度(proportional physician fee),所謂PPF制度,醫生做越多,領越多。醫生基本薪資很少,像我公務人員,底薪5萬多吧,感染科醫師,真的沒有什麼插管,超音波的檢查,洗腎可以分紅,是不被重視的,相對產值低,但SARS之後,不管大醫院或小醫院,只要醫院床數到某個數目,你就必須要一個專門的感染科醫師,這些醫生就有一定的保障薪,感染控制也變成醫院評鑑的必備項目,感控沒過,一切都沒過了。」

她分析,在SARS之後台灣建立一整套的疾病管制,包含疫情追蹤,資訊的透明化,全員動員,民眾防疫觀念的強化,這次防疫沒有失分的關鍵,「我們之所以恐慌是因為不知道實情,聽別人亂講一通會造成恐慌,杜絕假新聞的散播也非常重要,因為民心必須獲得一個安定的力量。」

我們問陳秀丹醫生醫療資源有限的,台灣一下子馬力全開,是否會怕後繼無力?身處醫療最前線的她說台灣有信心,但她也呼籲政府藉機為台灣的體檢給費制度好好健檢,「台灣健全世界都羨慕,保費低品質高,是壓榨醫護人員的結果。現在新冠肺炎發生,各大醫院門診量與住院病人少很多,政府可以去研究數據,非冠狀病毒導致的死亡有沒有變多?如果沒有,政府是不是該考慮某些醫療資源在平日被浪費?」

她長年推動末期病人的緩和照顧,推動善生善終理念,希望醫療資源可以合理分配,不要因為健保都有給付,導致生命末期病人的死亡被拖延,例如癌症末期或意識昏迷病患,還長期使用呼吸器、甚至洗腎,造成健保的負擔,「醫療資源有限,當我們浪費醫療資源在無效醫療上,就會剝奪其他更重要的醫療照顧,早期診斷,早期治療,甚至預防疾病的發生更重要。當在醫療端,製造了一個苦難,苟延殘喘活下來的人,家人和社會要付出多少代價?一個好的健保政策,應該引導和約束民眾必須有正確的醫療行為,珍惜醫療資源,透過社會教育,有正確的生命價值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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