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疫十七年4】台灣防疫築「馬其頓防線」 9年前就演練「伊波拉病毒」入侵

郭淑柳當年在國泰照護染煞病人,曾戴著P100口罩,在病房內用力唸出家屬寫給病人的卡片內容。她說:「你很清楚,病人在裡面是很孤單的。其實想起來還蠻感動的,因為我們沒有1堂課教過這個。我想這就叫專業吧。」
郭淑柳當年在國泰照護染煞病人,曾戴著P100口罩,在病房內用力唸出家屬寫給病人的卡片內容。她說:「你很清楚,病人在裡面是很孤單的。其實想起來還蠻感動的,因為我們沒有1堂課教過這個。我想這就叫專業吧。」

他舉例:「SARS之後的防疫生態確實被改變,例如疾管署制訂的5大防線:境外阻絕、邊境管制、社區防疫、醫療體系保全、個人與家庭防護,我們一直在做。」

5防線演練 永遠在築牆

璩大成提及幾個武漢肺炎重災區,「垮掉的國家,一個必要條件就是醫院垮了,甚至醫院比外面還慘。」他說相關單位花了非常多心血,持續投入保全醫療的能量,包括設置防疫專責醫院,進行院內的感控訓練,「每年不管有沒有疫情,都要啟動1個(訓練)循環。」防疫總在預防萬一,事實上,衛福部甚至早在9年前就演練過「伊波拉病毒」入侵的沙盤推演。至於社區安全和個人、家庭防護,他說那像一道「馬其頓防線」:「我們永遠都在想,怎樣把那圍牆蓋好?我們永遠在築那一道牆。」

葉欣婷在和平醫院負壓隔離病房照顧確診患者,強調做好防護就不用擔心。
葉欣婷在和平醫院負壓隔離病房照顧確診患者,強調做好防護就不用擔心。

郭淑柳坦言,SARS讓大家學了教訓,發展出更全面的衛教,如今民眾有洗手的自覺,醫院更步步為營。她說:「那是我這輩子唯一一次,發現我們對疾病如此無知、發現我們無法阻擋新興疾病出現。」她有同學在SARS後決定轉職,只因「意識到這是高風險行業」,她說同學當時可能沒獲得足夠保護、資訊又太亂,「所以我說知識要累積,才能降低恐懼。17年前會那麼恐懼就是因為無知,因為你不知道會面對怎樣的狀況。」

感控被重視 疫調下功夫

陳秀丹也說,SARS經驗太痛,在此之後,台灣的醫療體制改變了。「在SARS之後,台灣開始重視感染科醫師的價值。台灣醫院採取PPF制度(Proportional Physician Fee),醫生做了多少點值,醫院會分紅給你。醫生底薪很少,像我公務人員,底薪5萬多元吧,就是做愈多,領愈多;但感染科醫師,真的沒有什麼產值,是不被重視的。」但SARS過後,她觀察,不管大醫院或小醫院,只要醫院床數到某個層級,院方就必須聘1個專門的感染科醫師,變成保障薪資。此外,感染控制也變成醫院評鑑的必備項目—「感控沒過,一切(評鑑)都沒過了。」

此外,陳秀丹說,SARS之後,台灣建立更嚴謹的疫情追蹤,下功夫做疫調,強調資訊的透明化—這些,都是防疫戰打到今天,台灣沒有失分的關鍵。時疫中最怕失控的是人性,「我們之所以恐慌,是因為不知道實情,聽別人亂講一通。」她補充:「杜絕假新聞也非常重要,民心需要安定的力量。」

陳秀丹對台灣有信心,但也呼籲政府藉機為台灣的健保制度好好健檢,「台灣健保全世界都羨慕,保費低品質高,是壓榨醫護人員的結果。」
陳秀丹對台灣有信心,但也呼籲政府藉機為台灣的健保制度好好健檢,「台灣健保全世界都羨慕,保費低品質高,是壓榨醫護人員的結果。」

安定需要整個社會的長期耕耘。在和平醫院感染科服務4年多的護理師葉欣婷如今負責照顧武漢肺炎病人,她說不怕病毒來勢洶洶:「爸媽沒反對,先生也很支持,我防護做得很好,為什麼要擔心?」

SARS那年,葉欣婷才國小2年級,護專畢業後進入和平醫院感染科。她說,和平醫院感染科每年進行2次全套感染控制教育訓練、防護衣穿脫演練,如今她已熟練到可在5分鐘內穿好全套兔寶寶裝、腳套、髮網、口罩、護目鏡、防護面罩,外面再罩上防水隔離衣,像準確拿捏上膛手感的槍手。她說,萬一真的緊張到腦袋一片空白,隔離病房、前室、緩衝區、走廊牆壁上都貼著彩色流程圖,同事互相提醒、確認,不怕漏了任何一個步驟。

葉欣婷工作情緒非常鎮定,從急診把病患接上來病房,到問完旅遊史、打完報告,她說目前的護病比是1:1到1:3,人力相對有餘裕,「病患一定會擔心,一直追問檢疫結果什麼時候出來?我們會安慰說24小時後才會出來。」除了進病房,其餘時間,她在護理站監看生命徵象數值,有困難的地方嗎?她大笑:「英文不行!有些是外國人或國際學生,還有從歐洲回來的,只好用手機翻譯軟體問他今天哪裡不舒服?1到10分,疼痛是幾分?」

部署17年 深入心靈面

17年來建制起的訓練系統和SOP,讓護理師有強大後盾。問她接到要照顧確診病患的電話會緊張嗎?她很平淡:「沒有欸…就這樣。12月聽說中國有肺炎,國內還沒有個案,那時我們就開始規劃哪幾間病房要收治病例,一再repeat教育訓練、3級採檢密封包裝,所以完全不害怕。」這17年之中,和平醫院感染科大多收治肺結核、疥瘡、愛滋病患者,這次遇上武漢肺炎,醫院很早就開始部署。

不若當年護理師的驚恐,如今的護理可以細緻深入病患生活及精神上的需要。SARS時任仁愛院區護理師、現任和平院區護理主任劉翠瑤說:「我們會鼓勵家人、朋友跟病患視訊,也會找他們感興趣的話題聊天。有些人一下飛機就住院,我們有社工關懷包,包括藍白拖、牙刷牙膏、毛巾,因為他們兩手空空來,一進來就不能出去。」

劉翠瑤(左)是和平醫院護理主任,除了感染控制、防護衣穿脫,也關心一線護理師的身心狀態適不適合進負壓隔離病房。
劉翠瑤(左)是和平醫院護理主任,除了感染控制、防護衣穿脫,也關心一線護理師的身心狀態適不適合進負壓隔離病房。

關懷也觸及心靈層面,劉翠瑤說,社工也會找聖經、佛書,為病患做靈性照顧。「有個鑽石公主號的長輩是疑似病例,住院天數蠻長,心情很差,後來我們發現他喜歡旅遊,每次進去都請他講1個旅遊故事,阿姆斯特丹紅燈區可以講20分鐘。他本來DNR(放棄急救)都簽好了,後來有心情講故事。」有醫護告訴我們,相較於SARS當年,有病患因遭隔離、沒安全感,因而出現退化、妄想有人加害、甚至無法控制大小便,如今病房護理細緻程度,確實「今非昔比」。

璩大成說:「大家常問,和平(當年的醫護)還剩下多少?我很清楚跟你講,老將代謝掉了一半,剩下50%。反過來講,我們有50%年輕人。他們對這樣的狀況還會是處於不確定、害怕的狀態。所以,人性的關懷和防疫是一樣重要。」

面對一無所知的疫病,陳秀丹如今仍是邊做邊學。這次,她一樣在醫療最前線,問她武漢肺炎和SARS的可怕之處在哪裡?「非典型肺炎(SARS)來得快,你今天看到病人的肺X光片是好好的,可能明天就整個肺完全白掉了。武漢肺炎也很快,一開始只是輕症,今天都好好的,明天就喘起來了。我們也看到一些錄影畫面,一個人在路上走,走著走著就突然倒地。但有些人就是喉嚨痛、拉肚子、頭痛,跟流感類似。所以國外有人擔心,武漢肺炎病毒會不會流感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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