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採訪幕後】太平「歌劇媚影」─牛肉場全盛時期瑣憶

韋伯《歌劇魅影》舞台劇和電影，轟動一時。其實，台灣早期也有「歌劇媚影」，各縣市歌劇院林立，盛況空前，我更有幸躬逢其盛。

《歌劇魅影》舞台劇/you tube畫面

1980年左右，我在台北唸大學，到處都看得到「南勢角」歌劇院海報，加上一大堆洋秀、土秀的廣告宣傳詞，心裏癢癢，卻始終沒機會一窺究竟。

直到服兵役期間，部隊從新竹轉往龍潭紮營，某天休假，準備搭車回台中前，竟在中壢車站前發現歌劇院，有些心動。在劇院外面徘迴多時，猶豫不決，但火辣辣海報終於引誘了我。遞錢買票閃進場之際，唯恐被人看見，心臟狂跳不已。

那是我生平第一次知道「牛肉場」是怎麼回事？哇！台上美女如雲，身材奧妙，一個個濃妝豔抹，陸續盛裝出場，先唱一首歌，接著一件一件脫，全裸再唱一首，然後接棒換人。哇！又上來一位美若天仙小姐，數百雙男人眼睛焦點全在她一人身上。

由於美女多，節目整整演出快兩個小時，落幕前，主持人還特別請所有小姐一起出場，近三十名美女排成一列，全部全裸。一時之間眼花撩亂，場面震撼，不知要欣賞哪一位？

退伍回到台中，發現市區新開兩家歌劇院，連中山路一家知名歌廳也改以洋秀號召。家裡二哥認為我剛出社會，要開開眼界，特別帶我到「貝多芬」歌劇院，看了一場土秀。

可能是在中壢的牛肉場震撼教育過，在「貝多芬」歌劇院內，我已不緊張了，懂得看門道，看主持人功力，看觀眾百態等，也研究齷齪虛偽的站崗員警神情。

1986年，在我跑新聞的轄區太平鄉，新開一家「太平」歌劇院，台中同事C好奇歌劇在偏僻鄉下怎麼唱？乃騎摩托車載我一起前往考察。

太平鄉有很多新興的社區，兩人路都不熟，依歌劇院海報宣傳地址，沿著精武路繞一大圈，還是找不著。轉來轉去，問了好幾個人，才在節目開場前匆匆趕到，立即買票進場。一張兩三百塊，好貴，由C請客。

看完節目，我們滿意的不得了，尤其約四十歲的主持人風韻猶存，有如江湖大姊大，聲音富磁性，全場風趣幽默，讓全場觀眾開心不已。

太平歌劇院位於振興路走到底的市場二樓，每位盛裝小姐都有相當姿色，和中壢牛肉場一樣，第二首歌也是全裸演出，更有頗具規模的樂隊現場伴奏。歌藝不好的小姐，還會被主持人消遣修理，也就是說，沒有相當條件很難上得了台。

就這樣一傳十，十傳百，太平歌劇院打出了知名度，據說場場客滿，每有新檔期，C必邀我一起當忠實觀眾，我們也漸漸有了心得，懂得怎麼品頭論足。

縣政府教育局是歌劇院主管機關，每一檔期，歌劇院必送公關招待券拜碼頭，教育局官員懂得孝敬長官，也會分配幾張到縣長室。縣長秘書獲悉C和我素有研究，我們也跟著省了不少錢。

某年，國民黨全國黨代表選舉，競爭激烈，縣長也是候選人之一，動員各方人馬拉票。投票當天中午，沒看過牛肉場的縣長室秘書W，剛好手中有幾張招待券，拉著我和另兩位記者，藉口下鄉看選情急奔太平歌劇院。看完火辣辣、赤裸裸演出後，得知縣長也已高票當選黨代表。

縣長室另一位秘書H，中規中矩，生活嚴謹，也沒見識過牛肉場。為了開葷，某週末，我專程陪他到歌劇院考察，他也看出味道來。未料，正精彩看秀途中，他突然頭和身體一直往下縮，直說慘了慘了！

原來，前兩排左側的座位上，一位他熟悉的縣議員正津津有味欣賞節目，幸虧沒回頭發現到他，他只好一直躲。萬一被看到，彼此將多麼尷尬。

H出場後，開心的說：「該議員曾當過兩屆鄉長，和縣長不同派系，最近對縣長有不滿之處。發現他對歌劇有興趣的秘密，以後縣長室懂得怎麼安撫，將定期送招待券給他了。」

歌劇院小姐環肥燕瘦，有微笑認命演出者，有臭著臉出來打混的，邊嗑藥邊亂擺的，也有生澀初出茅廬，每個人背後都有一段故事。不管如何，主持人就是要求每位小姐，要讓觀眾開心痛快，滿意的回家，下一檔期再來捧場。

除了欣賞歌藝和身材，漸漸的，我也更懂得門道，又進一步深入關心包括老芋仔的觀眾百態，還有黑社會保鑣、歌劇院老闆與警界關係。

在歌劇院票口旁的辦公室，不定期會看到幾個警察泡茶聊天，形式上查訪，雙方心照不宣，管區派出所與分局利潤均霑，這也是幾百年來的黑社會或色情界生態。

有一天，台中市某警政記者報導太平歌劇院演出牛肉場，義憤填膺指其敗壞社會風氣，要求警方取締。見報後，警方有壓力，派員到觀眾席坐鎮，歌劇院也配合要求小姐穿上內褲，再加一件薄紗。我和C一樣，與全場觀眾私下哀聲嘆氣，再過幾天故態復萌，台上台下又都開心了。

偶而，我和C南下到報社開會，都趁機考察高雄歌劇院水準，甚至還曾專程北上，到西門町連趕兩場，研究北中南三地的歌劇院差異性，直到眼睛麻痺。比較之下，不論主持人、樂隊、音響、演出者、舞台佈置以及兩側保鑣態勢，太平歌劇院絕對首屈一指，無與倫比。

那幾年，就在各縣市歌劇院最鼎盛時候，一夜之間，從南到北突然紛紛關門，太平歌劇院也不支倒地。是觀眾不再有興趣？還是警方嚴格取締所致？或者其他原因？對許多老觀眾來說，非常錯愕，真是情何以堪。

1993年，我跟團到日本一遊，在東京看了一場秀，迄今回味不已。相較之下，台灣歌劇院小姐們，多數欠缺美感與舞技，難怪生存不下去。未來若能於成人區開放經營歌劇院，提升演出水準，相信這是忠實觀眾最盼望的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