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尋臧姓的姓氏源流(下)

三、「臧地」之可能地點

依此說法,臧姓因食邑「臧地」而得姓,但其位在何處不詳,可依父親推論暫訂為今日之濟寧市「南貫集」。另依《中文百科》,「…臧邑(今山東郯城歸昌鄉一帶)」,但查考谷歌地圖,郯(音「談」)城屬今之山東臨沂市,離曲阜市約150公里,為春秋戰國時期的「郯國」所在並為魯國附庸國,地理位置遠離統治核心位於今之濟寧市的魯國,似難為「臧地」所在。

又依許進雄的《中國古代社會:文字與人類學的透視》,「臧」字在甲骨文的原意為「一豎立的眼睛被(右邊的長柄)戈刺瞎之狀。瞎了一隻眼睛的(男)俘虜沒有太大的抵抗能力,最好是順從主人的旨意。在主人來說,順從是奴隸的美德,故臧有臣僕和良善兩種意義」。

如下所示之「臧」內含之「臣」字,即「豎起的眼睛,表示為人臣者抬頭上望上司之意」。(出處:https://commons.wikimedia.org/wiki/File:%E8%87%A7-oracle.svg)

許進雄並稱,周武王克商後俘人三十萬,隨即將這些遺民分賜魯、燕等屏衛諸侯,刺眼納俘應是當時的奴隸管理方式。這些被俘者群居之處當在魯國所轄境內,而離曲阜咫尺的南貫集確有可能如家父所稱之「臧地」或「臧邑」。

如前所述,2019年夏我曾從曲阜孔林包車造訪南貫集,開車師傅對當地周邊道路十分熟悉,僅約四十分鐘就將我們帶到了省道旁鋪有水泥的農家小徑,周圍都是種植菸葉與玉米的農地,此即南貫集(六村)所在。

路邊見到兩位「膀爺」(指夏天裸露上身的成年男子)正在抽煙聊天,我下車趨前探問,得知其皆臧姓宗親。其中一位與父親同屬「家」字輩,另位則是更高一輩的「保」字輩。寒喧期間遠處另外來了一位開著農用小拖車的鄉親,自稱「觀」字輩,已是與我曾祖父同輩了(見下列家譜排行第三行)。

家譜原有四列共二十八字,如以一字(代)三十年計算,則前兩列距其初擬應已約四、五百年(1523年-1623年)。據家父早年的揣測,此家譜有可能係明朝隆慶年間(1567年-1572年)拔貢(指獲選進入太學、國子監的學子)而後在外出任知縣、知府的先祖臧石所擬:

川雨文秉惟草應

天賜仙山業毓興

言觀保家仁中啟

克心德貽祖居恆

在與父親上世紀七零年代的頻繁家書通信中,他曾多次提及在台臧姓族人如他皆因早年出外從軍復因兩岸阻隔無法聯繫而對家譜排序遺忘殆盡,只能委請在台族長自民國六十一年起另撰五言詩四句:「信義立業本,和平處士方,詩書勤學習,聲名自顯揚」,我女取名「信芝」即以此排行命名。

及至民國七十四年有同宗族人返鄉取得南貫集臧家祠堂家譜後廣為周知在台鄉親,父親當即為小女另取「蓉中」字號,姪女、姪子亦依新獲族譜所示另取「馥中」、「振中」,並特說明此族譜排序「是余多年夢寐以求而不可得者」,懷鄉之情溢於言表。

此次在南貫集盤桓時間不長,亦因正逢周末而未能晉謁臧氏祠堂也未得一閱族譜即匆匆離開,但能代父一償「返家」宿願心意已了,只盼未來猶有機會再次造訪。

而據這幾位望之儼然中年卻輩分甚高的同姓本家告知,南貫集共六個村,現有臧姓同宗千餘人,輩分最高者為「言」字輩。

總之,「臧」字最早出現在甲骨文,原意本為圈養虜役之處,其地後為魯國國君賜封宗親,後代即以地為姓氏世居於此。至今仍有族人群聚,推測其即今日「濟寧市」下轄之任城區「南貫集」(濟寧簡稱「任」,而「任城」是周代任國所在)。

四、臧姓族人的後續發展

魯國在末代國君頃公24年(前256年)為楚考烈王所滅,臧姓後代隨即散居齊魯大地,如多時以來其乃名列山東「諸城市」五大望族,名詩人臧克家即出生在該市臧家莊。其後江蘇淮北、江南地區、安徽大別山麓、浙江太湖畔皆有臧氏宗祠與大型聚落,繼之播遷河北、河南、山西、陝西、甘肅等省分。

及至兩晉南北朝時,臧姓族人大舉渡江南遷,其後並因仕宦、避難、開闢新的生存環境等因素漸次移入福建、廣東、廣西、貴州等地(父親即曾告知抗日戰爭期間他隨軍移防貴州時,曾經看到偏鄉民家置有臧氏列祖列宗牌位)。清朝康乾年間迭有臧姓宗親伴隨「闖關東」風潮遷徙東三省,民國以後亦有沿海臧姓族人渡海來台或往海外如韓國、美國等地移民。

如今(2022年資料)臧姓是中國全國百姓排名第241位,約31萬人。而在台灣,臧氏排名220,共1, 610人,屬「罕姓」(指全國姓氏人口低於3, 000人)但猶非「超罕見姓氏」。而本文之首提到的臧國華以及其他偶遇的非南貫集臧姓族人,與我之間應是同宗、同源而非同鄉本家至親也。

五、追溯臧氏起源的心得

為了撰述本文,我曾翻閱近五十年前與父親魚雁往返多時的書信,其言其語皆如昨日,撫今追昔常易陷入深層回憶而久久不能自已。

而我藉著追溯臧姓的起源與變遷,又透過閱讀父親的親筆所言以及來自各方的文獻資料,終能確認我與他以及先祖的血脈相連。即便父親迄今業已仙逝近三十年,但其音貌都因我的撰寫這篇專文而又鮮活起來。

如本文前述所示,從我年輕羈棲國外時父親就曾透過家書耳提面命地告知「我族世居南貫集」,藉此說明他雖蟄居台灣,但祖居遠在山東濟寧市任城區近郊的小村落,透過文獻素材猶可追根窮源至清初吳楚材與吳調侯叔侄兩人編選、註釋來自兩千年前古籍《左傳》的兩篇文章。

姓氏與個人間的關聯實有難以言喻的有趣連結,讓生命不僅存在於短短幾十年的現世而是綿延千百年,令人不時有「寄蜉蝣於天地,渺滄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須臾,羨長江之無窮」(出自蘇軾〈前赤壁賦〉)的思古幽情;我的姓氏起源故事當也有此一功能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