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究千古望魯臺/鄭江泉
鄭江泉
燕伋望魯臺矗立已經兩千五百多年了。它的存在,如同古埃及的金字塔和杭州西湖的雷峰塔一樣,早已超越了當初構建時樸素而又純粹的意義。它沒有華麗壯美的外表,沒有交錯盤桓的根須,但它內蘊和靈魂的觸角已通過千陽這片熱土,不斷擴張和延伸到了五湖四海,以及大江南北。它不聲不喧,沉默了二十多個世紀,但它映射的人性的力量,已溫暖了一代又一代的莘莘學子,且正在哺育和曆練著我們這個時代的信念之癢和頹廢的道德。“不忘初心,牢記使命”,在今天全民接力“初心和信念”的大提升、大堅守之際,探究千古望魯臺所秉承的人性之美和道德光芒,可謂有著深遠的歷史和現實意義。
據《千陽縣誌》載:“燕伋(前541年——前476年),字思,孔門七十二賢之一, 漁陽(今千陽縣水溝鎮燕家山)人。燕伋22歲師從孔子,壯年返鄉設教,執教18年。其間,他想念恩師孔子,欲登高望魯,並用衣襟撩掬一些黃土墊在腳下,日久便堆成了十餘米高的土臺,人稱燕伋望魯臺。”燕伋望魯臺距今已有兩千五百多年的歷史,被世人尊稱“中華尊師第一臺”。
◆望魯臺詮釋尊師尚義的樸素情懷
中華民族是一個具有五千年燦爛歷史的文明古國,更是一個禮儀之邦,崇文重義、尊師尚德的師道文化有著悠久的歷史積澱。《荀子·大略》曰:“國將興,心貴師而重傅。”司馬光曰:“ 經師易遇,人師難遇。”《呂氏春秋·勸學》中曰:“ 疾學在於尊師。”晉·葛洪曰:“明師之恩,誠為過於天地,重於父母多矣。”春秋時代的燕伋,可謂中華文明史中尊師尚義的一大楷模、一個燭照兩千多年滄桑歲月而爍爍不滅的光輝的典範、一個堅守信念之頂點、曠世無匹的道德標杆。
望魯臺乃燕伋赴魯求學歸來,返鄉設教時為仰望數千裏之外的恩師孔子,用衣襟日復一日撩掬腳下不起眼的黃土,用心、用愛、用切切的思念,發自內心的,不知辛勞,不顧世人鄙夷的目光,堅守一個尊師的信念,堆築而成。就像草木崇尚陽光雨露,魚兒感恩浩渺的大海一樣,無須理由,無須任何形式的回饋,無須對任何組織和個人的承諾,也無須或大或小、或平淡或絢爛的功利願景作支撐。他僅僅只是真情使然,更是骨子裏厚德聚集和疊加的結果。燕伋撩掬的黃土是樸素的,燕伋尊師的情愫更是自然的、真切的、樸素的。
◆望魯臺彰顯持之以恆、無畏而為的愚公精神
春秋戰國時期著名道家、思想家列子禦寇在《列子·湯問》中記載了《愚公移山》的故事:愚公門前有兩座高約七八千丈的太行和王屋兩座大山,阻隔著一家人的出行,愚公擬率領子子孫孫、用人力挖掉兩座大山。他的行為感動了上蒼,天帝派大力神誇娥氏的兩個兒子背走了那兩座大山。愚公移山所傳承的思想是一種幾十年如一日,勤勤懇懇,無怨無悔的執著精神。水滴石穿,繩鋸木斷是一種鍥而不捨的執著,日月經天,江河行地是天地自然永恆的一種執著。執著精神是人類挑戰行為極限,與天地鬥,與自然鬥的動力之源。愚公移山的精神貴在不投機取巧,無畏而為,堅守初心,持之以恆。燕伋在古隃麋撩土築臺,仰望千裏之外的恩師之壯舉,其與愚公移山有著異曲同工之豪邁。它同女媧補天、精衛填海一樣石破天驚,驚世駭俗。愚公移山是古籍上記載的寓言故事,女媧補天、精衛填海是民間的神話傳說,而燕伋用盈尺之衣襟撩土築臺,登高望魯,是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是真真切切的事實和史實。燕伋撩土築臺貴在感恩,貴在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仰望,貴在忠於自己、忠於內心熾熱的感情。
據載,燕伋為人謙虛敦厚,很受孔子賞識,深得其親傳。西元前483年,孔子的兒子孔鯉去世,燕伋第三次前往魯國,弔唁孔鯉,安慰孔子。西元前 479年,孔子去世,時年 62歲的燕伋守孝三年。從燕伋千里迢迢去魯國弔唁孔子的兒子孔鯉,以及為孔子守孝三年這兩件事上,我們不難看出燕伋與恩師孔子師徒二人的感情可謂“恩重如山,情深似海”。也就會對燕伋近乎瘋狂和癡迷地撩土墊足,日復一日,望眼欲穿地遙望千裏之外的恩師,不難理解了。持之以恆、堅持不懈乃燕伋始終如一的至美人格和高貴品德。他不僅撩土墊足、登高望魯持之以恆,從而築起了高約11米,底徑寬約35米的望魯臺,他去魯國求學,返鄉設教仍是兢兢業業,持之以恆。他始終不渝地將畢生的精力奉獻給“傳道、授業、解惑”事業之上。
◆望魯臺秉承著溫馨亮麗的人性之美
據《燕氏家譜》記載,燕伋一家三代同堂,有祖父、祖母、父親和母親,乃為一個家道殷實、知書達禮的耕讀傳家之旺族。燕伋的祖父名公勝,父親名公滕。其時,孔子在山東曲阜辦學收徒,聲名遠揚,世人共仰。燕伋的父親早就想讓兒子遠去山東求學。但因兒子年幼,路途遙遠,未能成行。燕伋18歲娶妻壤氏,賢而知禮。19歲到20歲時,不幸父母相繼去世。22歲那年,他遵照父親的遺願,負笈千裏,到山東曲阜參與“杏壇”筆者拜師求學。23歲時跟隨老師孔子及同學南宮敬叔、仲由等人,周遊列國,考察周社會的吏制和道德規範。史稱“問禮”。其二,傳播儒家學說和齊魯文化。跟隨孔子曆練5年,27歲返回故里。在家過了8年耕讀生涯,35歲時又去齊國,跟隨孔子讀書考察,受到齊桓公雄才大略、英風豪氣的薰染,開闊了眼界,舒張了襟懷,增長了見識與學問,較全面地接受了齊魯文化的薰陶與洗禮。燕伋第二次從魯遊學歸來,開始在漁陽設教,執教18年。執教期間,燕伋因思師心切,便每日在學堂後面的裴家臺,登高遠望魯國。為了能站得更高望得更遠,燕伋每日用衣襟撩土墊足,登高望魯。日復一日,年復一年,遂形成了錐形的望魯臺。古樸而凝重的望魯臺穿越千年時空,詮釋了燕伋思師、念師、感師、敬師的人性之美。
古人雲:人之初,性本善。善良是一種原始的天性,善良之美,為人津津樂道,推崇備至。因為善良,人們懂得去尊老愛幼,尊敬師長。因為善良,人們學會了謙讓和感恩。《朱子家訓》曰:“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這便是至真至亮的人性之美。燕伋赴魯求學數年,跟隨恩師周遊列國,學得真知,求得真傳,朝暮相處,情同手足,心心念念,恩深義重。燕伋集數年心血於一身,不辭勞苦地撩土築臺,登高望遠,並非無中生有,心血來潮,而是尊師之道的天性使然。
燕伋望魯臺在千邑大地上崛起,它雖不是高聳雲端、名震四方的地標性建築,但它是千千萬萬炎黃子孫心靈沃野上一個璀璨耀眼的道德標杆。望魯臺在客觀世界和意識形態構築了一個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尊師高地。它同時是一部浩瀚的人性教科書,不可磨滅地穿越千年滄桑時空,傳承著至亮至真的人性之美。它將師道、師倫及大義放大並演繹到了無人可及的道德巔峰。它是人類一份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寶貴財富,它更是一座爍爍不滅,照亮歷史和未來的精神燈塔。
◆望魯臺迸射著爍爍不滅的道德光芒
現代心理學認為,人的一切行動都是由某種動機引起的。動機是人類的一種精神狀態,它對人的行動起激發、推動和加強的作用。人類有目的的行為都是出於對某種需要的追求。亞伯拉罕·馬斯洛在《動機與人格》一書中論述:“動機是促使個體發生行為的內在力量。”在現代物欲橫流的功利時代裏,民間高手為了展現自我,熱衷於達人秀;明星們為了博取粉絲們更多的眼球,癡迷於娛樂秀;個別貪官污吏們一邊作著廉政報告,一邊大肆斂財,表演著活靈活現的政治秀。和平盛世,鶯歌燕舞,而秀狀百出。人們作秀的動機除了人前冠冕堂皇的公開說辭之外,另一個背光而隱晦的動機我們大家是不言而喻的。
燕伋撩土築臺的動機是什麼呢?有一些當代年青人說燕伋撩土築臺是作秀,那麼遙遠的魯國築再高的臺子能看得見孔子嗎?作秀需要觀眾,明星們擁有最多的資源就是瘋狂的觀眾,呼風喚雨的政客們更是不缺少觀眾。兩千年前,燕伋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裴家臺上,有一個觀眾嗎?此秀作給誰看望魯臺從遙遠的舊時代走來,默不作聲地站在繁華而又發達的現代文明社會裏,對我們今天日益頹廢和萎靡的良心與誠信,作出無聲的詰問和考量。
燕伋日復一日撩土築臺,於數千裏之外對孔子的長期思念和仰望,既不是虔誠的基督信徒對宗教的頂禮膜拜,也不是政客們站在高高的政治舞臺上精彩絕倫的表演,他面對的是朗朗乾坤和蒼茫大地。他的面前既沒有莊嚴神聖的十字架,也沒有璀璨耀眼的閃光燈、芳香四溢的鮮花和那經久不息的掌聲。他有的只是一個人孤獨而又寂寞地對恩師孔子痛心徹骨的思念。他的思念似秋日裏淒厲的雛鷹,在自己的神經中樞裏呼號和呐喊;似滾燙的熱流,在肺腑中洶湧和衝撞;似熾熱的火焰,在瞳仁中熊熊烈烈地燃燒。他站在設教的裴家臺上,望眼欲穿。他恨不得插上翅膀,飛向魯國。他不由自主地用衣襟撩起黃土,墊在腳下,一次又一次,日複又一日,年複又一年。在他熱淚盈眶的翹望中,望魯臺不知不覺地從他的雙腳下崛起了,矗立成一個千古傳奇,定格為一個尊師尚義的道德高地。
燕伋是一位凡夫俗子,但他用卓爾不凡的行動帶給世人無盡的震撼!他用衣襟撩起的每一撮黃土,都詮釋著至真至誠的人性之美、道德之美和心靈之美。他的思想和人格,迸射著我們這個時代的人所不具備或不完全具備的睿智之光。也許,在他的骨子裏從來就沒有任何虛妄的功利思想,沒有做給那個俗人或聖人看的動機,也沒有想到要名垂青史,讓後人來祭奠和膜拜。他完全是發自內心的,默默而孤獨地摒棄世俗的偏見,有所為而有所不為。
在燕伋看來,自己這種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壯舉,不需要任何合理的理由和解釋。這是何等高貴的一種胸襟,一種情懷,一種境界呀!坦坦蕩蕩,簡簡單單,自自然然,與孔子的“居處恭,執事敬,與人忠”,以及老子的“無為而為”思想不謀而合。燕伋堅守初心,敬師如父,滄桑歲月,忘我廝守,這是一種遠離世俗誘惑的孤獨堅守,這更是一種物我兩忘、寵辱不驚的至美道德觀。燕伋用自己的行動默默地堅守了心靈深處的純淨,堅守了人性的美好,堅守了孝道和禮儀本真而淳樸的馨香。在當今雞湯文化氾濫、厚黑之學蔓延、功利主義大行其道的浮躁時代,重新定位和審視燕伋望魯臺的社會功用和人文價值,有著不可低估的現實意義。
時光飛渡,歲月易逝,人顏易老,而那厚重、古樸而又莊嚴的望魯臺將永遠不會老去。他仍寵辱不驚地站在新世紀的門楣上,呼吸著大自然空靈、曠達而又溫潤的氣息,似乎於那看不見而又睿智的眸子中,時時迸射出爍爍不滅的道德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