擬天牛與天牛擬之

作者：楊家旺

一般來說，我們認識的天牛，指的是天牛科（Cerambycidae）昆蟲。但是周文一《台灣天牛圖鑑》還提到另外兩種天牛的科別，一種是細天牛科（Disteniidae），另一是太古天牛科（Vesperidae）。細天牛科和太古天牛科原本是天牛科裏的兩個亞科，但後來獨立成科，祂們被認為是較原始的天牛類群。《台灣天牛圖鑑》裏說細天牛科「台灣目前記錄了3屬5種」、太古天牛科「台灣目前記錄了1屬2種」，所謂「目前」應該是2004年7月，《台灣天牛圖鑑》山版的時間，所以現在（閱讀的此刻）有可能比當時又多了幾種也說不定。

天牛有一個重要的特徵，那便是觸角的第一節膨大。我在2009年7月2日於馬祖北竿拍到的這隻擬天牛（擬天牛自成一科，科名Oedemeridae），祂的觸角也很長，第一節也明顯膨大，但他並非天牛，只是長得像，所以被稱為擬天牛。這種因外觀相似而分別屬於不同科的情形，在鞘翅目昆蟲裏，似乎不少。比如說，有郭公蟲科（Cleridae）、也有偽郭公蟲科（ Derodontidae）；有吸木蟲科（Cryptophagidae）、也有擬吸木蟲科（Byturidae）；有步行蟲科（Carabidae）、也有擬步行蟲科（Tenebrionidae）……。這種有「擬」和「偽」的昆蟲類別外觀相像，但血緣關係比同科的成員遠。但是把一類昆蟲說成是「擬」或「偽」另一類昆蟲似乎很怪，我們真的那麼確定是誰擬態誰，誰偽裝誰嗎？兩個人長得很像，真的是名氣小的擬名氣大的嗎？還是年紀小的擬年紀大的呢？或許這只是一種巧合，當然，也可能意謂著某一些什麼意義，尤其是昆蟲，畢竟不是一隻兩隻間的相像，而是一種科別和另一種科別間的相像。或許真的意謂著什麼，但肯定不是一個擬字或偽字就可以輕易解釋的。

就中文名來看，我們可以說擬天牛不是天牛，只是長得像天牛。而當我們翻開天牛圖鑑時，我們會發現，原來天牛也喜歡擬態別種昆蟲，或說偽裝別種昆蟲。像我曾寫過的那篇〈唬蜂？還是唬天牛？〉裏的中華虎天牛，就是一種長得很像蜂類的天牛。周文一在《台灣天牛圖鑑》裏舉了四個與天牛相關的擬態例子，一種擬蜂的蓬萊細短翅天牛和另一種擬球背象鼻蟲的偽硬象天牛。還有兩種例子分別是綠翅優花天牛對遇到危險時會分泌有毒液體的擬天牛擬態，以及埔里圓眼花天牛對擬金花蟲的擬態。（周文一說「擬金花蟲具有對一般天敵而言不好聞的氣味」。）

這樣看來，不應該把擬天牛叫「擬」天牛，因為是綠翅優花天牛去「擬」擬天牛。故而應該把擬天牛去「擬」字，把天牛加上「擬」字才對。

還不只如此，埔里圓眼花天牛「擬」擬金花蟲，那麼擬金花蟲是擬態金花蟲囉？當我們查詢擬金花蟲是哪一科時，我們發現的是祂屬於擬步行蟲科的成員。當然擬步行蟲是「擬」步行蟲囉？！這之間的擬態關係，若要以貝茲氏擬態（Batesian mimicry）來解釋就會變得非常詭異而有趣。比如說，花天牛「擬態」擬金花蟲是因為擬金花蟲不好吃，那麼擬金花蟲本身的擬是什麼意思呢？是不是說金花蟲不好吃所以擬金花蟲要「擬」金花蟲？問題是擬金花蟲隸屬擬步行蟲科，祂其實是要「擬」步行蟲才是吧！而步行蟲一定很難吃囉，不然為什麼擬步行蟲要「擬」步行蟲呢？親愛的讀者，您是不是被這些文字和邏輯搞得團團轉呢？老實說，我自己也快要不知所云了。

2011年04月05日，我在得夫廊道上發現一隻金花蟲，紋路特殊，黃色翅鞘上有一個黑色十字，非常美。後來，仔細一看才發現，不是「十」字，而是「干」字，因為翅鞘上緣有黑色橫紋。祂的長相如下。我在金花蟲圖鑑裏找不到祂的身份。

一隻找不到身份的金花蟲就這麼被我擱著，直到有一天，我因為尋找一隻天牛而翻閱《台灣天牛圖鑑》時意外找到了祂的身份，原來，祂不是金花蟲，而是一隻「擬金花蟲」的天牛。中文俗名是巴陵圓眼花天牛，或稱十字偽葉蟲花天牛，學名是Lemula crucifera。金花蟲在中國大陸的稱呼是葉甲，所以，我想十字偽葉蟲花天牛這一中文名應該很能表達祂的外觀特徵了，即背上有十字的、偽裝金花蟲的、花天牛亞科的昆蟲。

這隻巴陵圓眼花天牛，周文一說他是亞洲區同屬天牛裏唯一翅鞘具有紋路的。像長毛圓眼、藍翅圓眼、梨山圓眼、褐翅圓眼、埔里圓眼、長翅圓眼等幾種花天牛翅鞘皆為單一色彩，無任何紋飾。他還說這隻巴陵圓眼花天牛是1979年由他的好友下村徹命名的，標本則是他另一位好友齊藤秀生在巴陵採集到的。這隻標本目前存放於東京的國立自然科學博物館。1993年，羅錦吉在埔里採集到三隻巴陵圓眼花天牛，每隻以新台幣5000元售出，三隻皆被日本的天牛蒐藏家鳥飼兵治購去。周文一因非常希望自己能擁有一隻，故而打了通越洋電話給鳥飼兵治，終於說服鳥飼兵治割愛一隻給他。這算是巴陵圓眼花天牛的一段歷史插曲，記錄著祂的部份歷史。

我想，昆蟲外觀上的「擬」與「偽」，肯定不只有貝茲氏擬態（Batesian mimicry）和穆勒氏擬態（Mullerian mimicry）這兩種最常被提到的類型。在盧耽的《圖解昆蟲學》裏，還提到了攻擊性擬態（aggressive mimicry），例如樹皮螳螂；以及偉斯曼氏擬態（Wasmannian mimicry），例如待在蟻巢裏吃蟻卵的那些小灰蝶幼蟲。也許，昆蟲科別裏有「擬」和「偽」字開頭的，或許也意謂著某一種還沒被研究、還沒被發表的擬態類型。這有賴昆蟲學家的後繼者來繼續深入探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