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威全專欄／賴清德憲法三段論，抗內與抗外 鋪陳台獨法理

施威全／東吳大學全球華商研究中心諮委

前總統蔡英文的兩岸關係論述曾有兩次關鍵性轉變，2016年就職演說時，蔡英文提到「中華民國憲法／兩岸關係條例」、「九二香港會談」、「南海、東海領土」，三項說法都圍繞著中華民國憲法的一中概念，儘管她嘴裡沒講出「一中」。2020年的就職演講，三項說法去掉兩項，只剩下「中華民國憲法／兩岸關係條例」；2021年的雙十演說，蔡英文喊出「四個堅持」，表態「堅持中華民國與中華人民共和國互不隸屬」。經過兩次轉變，這時蔡英文口中的「中華民國」已經與2016年時說的「中華民國」不一樣了，指的是和中國大陸無關的「中華民國臺灣」，論領土，中華民國已與大陸無關，遑論主權與治理。

此後蔡政府的陸委會，就兩岸政治定位發言時，就緊抓著「中華民國與中華人民共和國互不隸屬」的概念，例如民眾黨擬提名徐春鶯任不分區立委時引發的陸配參政權與「放棄中國籍」爭議，「兩岸關係條例」中用戶籍而非國籍來區分臺灣人民／大陸人民的既有概念，就不是陸委會發言的重點，當時陸委會政務官的談法，中華民國人民與中華人民共和國人民是兩個不同國家的人民，這是不講出「兩國論」三個字的兩國論。

此次新總統賴清德就職，華盛頓與北京觀察的重點便是：宣稱延續蔡英文路線的賴清德，到底延續的是那個版本的蔡英文？特別是華盛頓，副總統當選人蕭美琴結束訪美行程後，美國在台協會理事主席羅森伯格又跑來臺灣一趟，顯然美國關注的關鍵問題，蕭美琴無法回答／沒被授權回答，或是答案美國不滿意，羅森伯格親自來臺灣。

透過就職演說，賴清德的答案揭曉。他在2021年蔡英文雙十講話的立場上，延續發展「不講出兩國論三個字的兩國論」，打造與中國大陸該片土地完全無關的「中華民國臺灣」，看起來賴清德沒有違背他對獨派的承諾，的確是「務實的台獨工作者」。

賴清德就職演說裡把兩岸關係擺在第三部份，但講稿接近結尾時，在第六部份一記回馬槍，特別突出了「中華民國與中華人民共和國互不隸屬」，不只如此，比蔡英文更進一步地，賴清德拿中華民國憲法為自身的主張背書，製造了賴式三段論：「根據中華民國憲法，中華民國主權屬於國民全體；有中華民國國籍者為中華民國國民；由此可見，中華民國與中華人民共和國互不隸屬。」對民進黨而言，中華民國憲法原是承擔「一中」概念的包袱，賴清德賦予其新的內涵與詮釋，成為「獨立於中國大陸以外的中華民國臺灣」的法源基礎，他甩開原來憲法的「一中」概念，將中華民國憲法轉型為服務「一中一台」的工具。

這是不高喊法理台獨的實際法理台獨，以前民進黨喊說「臺灣已經是主權獨立的國家，所以不用宣布台獨」，其實是不敢台獨，搞假台獨的政治遁詞，現在賴清德則可能是說真的。回想民眾黨提名陸配徐春鶯爭議時陸委會政務官的發言，可以察覺，這個法理鋪陳工作，應該在2021年時便開始了，賴清德就職，陸委會得負責繼續發展這法理論述。

北京當然瞭解賴清德演說的微言大義，但新政府的法理論述對對台系統而言只是細節，因為早把賴清德政治定調為台獨，520就職日當天下午國台辦聲明稱「充分暴露了其台獨工作者的本性」，就是結論。

國台辦的表態以發言人名義發出，層級不高，與2020年回應蔡英文就職演講的發言層級一樣，相較之下，2016年回應蔡英文首次就職演說時，發言層級是「中共中央台辦、國務院台辦負責人」；更早之前2000年民進黨初執政時，是「中共中央臺灣工作辦公室、國務院臺灣事務辦公室受權發表聲明」。這次發言層級不高，顯示中共已認定賴清德類似2.0、3.0版的蔡英文，而不是1.0版的蔡英文，2016年時國台辦說蔡英文的就職演說「這是一份没有完成的答卷」，期待「臺灣當局更須以實際行動作出明確回答」，2020年國台辦則不認為有任何兩岸對話的可能，因此拉低回應層級。此次回應層級仍舊低，對賴清德的語調、定調則比對蔡英文更激烈，但表態的結尾重點是「和平發展」、「融合發展」，與近來大陸對台發言的基調一致，顯然是說：賴清德你講你的，我做我的，我的主旋律不為所動。陸方如此自信，必是算過籌碼，其中最重要的因素是太平洋兩岸聯手控管美中關係，都認為當下共識可以有效框住賴政府。

賴清德的務實台獨如果是理念而不是騙票，必須偶而伸出腳尖試探一下美國可以容忍的底線，但另個阻礙是臺灣的內部政治。賴清德若要對憲法有新詮釋，可能途徑有法律增修、法律執行、憲法法庭解釋，在朝小野大的政治現實上，當然有難度，增修不可能過，執行要受監督，同時7月的7名大法官提名得要立法院同意。不過大法官提名過與不過，憲法法庭民進黨都掌握。有國安官員就指出，就職演講裡提到憲法不只一處，賴清德評論「三黨不過半」的立法院，呼籲要以新思維看待，就說立法要合乎憲法。當新思維指的是要求在野黨不要擋他的路時，合乎憲法意謂著要合乎執政黨對憲法的詮釋，顯然賦予憲法新說法以及憲法法庭將會是賴清德對抗立法院在野黨團的工具。日前立委鍾佳濱擒抱陳菁徽等衝突後，賴清德站上第一線提出立法院應停止議事，這樣的手路若繼續延伸，未來他運作憲法法庭一定斧鑿斑斑，7月的大法官提名，將有徵候，人選現在已呼之欲出。

就職演講兩度講憲法，重點不在行憲，而是政治對抗，抗內也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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