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過後（組詩）／袁帥

袁帥

1.賣瓜人
以傘為雲，護著一車西瓜
好像一個西瓜，抵抗著水分蒸發
與烈日爭奪陣地，等待顧客如同等待援兵
他在以一種生活的乾渴，等待
另一種生活的乾渴
等待，把時間拉得又慢又長
他默默祈禱命運的小小逆轉
熬過戰火的侵蝕，他是有備而來
但是否是一個有盼頭的等待

2.雨落屋簷下
這些透明的空降兵，命懸一線
依憑自身的柔性和彈性，落地輕輕一縱
又快速集結奔去。整個過程無意花式表演
無意落差大小。它們以烏雲為屋簷
降臨到天旱了半年的戈壁灘上
實施急救：扶起氣息殘存的幾棵小草
還撥動早已絕命的遍地昆蟲
它們忙活了一陣，忙出一身內疚

3.三月漫想
葉芽、花蕾，快步走到前面去了
探出的路，越來越明
蜜蜂順道而來，一段一段尋花問柳
每一點空穴都由它們改變風氣
隨聲附和的人群，也轉變為一窩蜂
醉舞胡言，臨時亂一陣子秩序
反正春天給快樂開出了一份諒解書
夾著陌生的味道，觸碰神秘的母語
誰不嗡嗡幾聲呢？感悟並珍惜一場邂逅
撲在移情別戀中，頭也不回
靈魂深處，凝結成時光的胎記

4.夏天的正午
蟬鳴是聲音的瀑布，沖淡了鳥鳴
蓮花是荷塘的眼睛，半睜勾誰的魂呢
太陽是被踢進高空的足球，孤零零滾動
車輛是逃兵，深怕被足球掉落砸中
風像跳躍的火苗，煮著生硬的屋子
河水的橄欖枝，伸不到千家萬戶
現在，如果你天真得像只蜻蜓滿街飛
停到哪，都會被隱形的放電燒著

5.暴雨過後
蝴蝶從樹葉的傘下彈出
晃動刀片，收割田野裏濕潤的陽光
雨後的空氣如水，蜻蜓遊弋不止
開闢出各自的多條航線
對於暴雨築起的夢，萬物都在夢境
花花葉葉的本色得以蘇醒
野草的秀髮自成一弦，招來清風作歌手
泥土通透的耳朵聽弦外之音
被收藏多時的人們，又被披露真相
語言的漣漪交叉蕩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