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法大師/孟憲歧

孟憲歧

諸城書法界頂級高手就是吳行。人們習慣稱之為吳主席,他是書法家協會主席。熬到這個份上,說明吳行書法造詣之高。

其實,諸城號稱書法大師的人很多,但作品都一般般,要價挺高,卻無人問津,騙騙局外人而已。

吳行的就不一般了。

吳行有一幅作品《桃花源記》隸書被人家以5萬元買走。這價碼,放在大城市,放在全國大師級書法家來說,啥都不是,可在諸城,就十分了得了。

因為這幅作品,足以奠定了吳行在諸城的地位。

不過,吳行靠養家糊口的,不是書法,他是市委宣傳部宣傳科長。

吳行的父親是一位民辦教師,很敬業。

自小,父親給吳行買了許多字帖,有王羲之的《蘭亭序》,還有柳公權、趙孟頫、米芾等字帖。吳行從小學就開始臨帖。

上初中時,每年臘月,吳行往炕上一坐,父親幫他疊紅紙研黑墨,開始為鄉親寫春聯。

看到吳行那漂亮的毛筆字貼在家家的大門框上,鄉親都說這孩子有出息。

高中畢業,鄉招聘文化站人員,吳行憑一手漂亮字,被鄉里聘用了。

吳行訂閱了《書法報》《中國書法》等報刊。這時,吳大師才知道,毛筆字寫得好看,不一定是書法,書法講究的是靈動,奇譎,出神入化。

夜晚,吳行挑燈夜戰。

電話員小修偷偷喜歡上了吳行,悄悄趴在窗前往屋裏看,只見吳大師光著膀子,奮筆疾書,周圍擺著寫了字的廢報紙,厚厚一遝子。電燈泡周圍都是飛來飛去的蚊蟲,吳行不時地用手拍打一下叮在身上的蚊子。

小修覺得挺好笑的,就情不自禁笑出了聲。

吳大師在鄉里呆了8年,練書法癡心不改,按說應該越練越有長進,可鄉親卻說他是罐養王八,越養越回弓。

鄉親說吳行的毛筆字越寫越孬了。

吳行依舊為鄉親寫春聯,可大家瞅著他寫得東西,難看死了,跟他以前寫得根本沒法比。

有人悄悄說:“這孩子的字白瞎了!”

吳行用實際行動告訴大家,他沒白瞎。他不但沒白瞎,還因此進了城。

那次,市舉辦慶祝建國40年書法大賽,吳大師寫了一幅毛澤東主席《沁園春·雪》橫幅,獲得了一等獎。

吳行拿回大紅的獲獎證書時,鄉親都鬧不明白,書法和毛筆字到底是不是一回事?

又不久,一紙調令,吳行去了市里。

這下,小村引起了不小的轟動,吳行靠著一支毛筆,竟然殺進了市里!這小子沒白瞎!

吳行不曉得,他遇到了貴人。這貴人是市里的一把手。

一把手就是很有名的書法家。

那天他應邀為“慶祝建國四十年書法展”揭幕,一眼就看到了吳行那幅參展的作品,當場直呼:“了不得了!我市居然藏龍臥虎啊!”

他告訴秘書:“趕緊查一查這個吳行!”

秘書問明情況向他做了彙報,聽說吳行在一個鄉文化站工作,他便大筆一揮:“文化站有這樣的人才,真是大材小用了!”他說話了,立刻就有人按指示去做,吳行就調到了市里。

可惜的是,吳行剛調市里,一把手便高升了。否則,吳行的前途無量啊。

不久,吳行被推選為市書法家協會主席。他的書法作品,被媒體鑒定價格為1平方尺5000元。這在小城沒有先例。

吳行的書法值錢了,他卻突然封筆。他和幾個文友創建了一個“青少年書法培訓中心”。

吳行曾私下跟人講:“辦這個,比寫字來錢塊!”

市美術家協會的姚涵姚主席,特別推崇吳行的字。他創作了一幅國畫《萬裏江山圖》,請吳行為其題字。畫好字妙,珠聯璧合,相得益彰。這幅作品參加了全國美展,被一位房地產開發商以20萬元買走。

姚主席把這筆錢捐給了一所希望小學。

這件事讓吳行甚為惱火。這是我們兩人共同的作品,怎麼你一個人就說了算?你願意捐,把你那份10萬元捐了也就罷了,憑啥把我那份也捐了?

吳行發誓,與姚主席老死不相往來。

小城有一風水大師,姓程,甚火,很多人趨之若鶩。

吳行卻小覷:“靠兩片嘴皮蒙人呢,江湖騙子!”

有過幾次交往,吳行對程大師頗為不屑。

有一回,市文聯主席請吳行等人聚會,把程大師奉為座上賓,對程大師畢恭畢敬,這讓吳行心裏很不是滋味。聽文聯主席說,程大師跟市里領導為莫逆之交,這讓吳行心裏更不是滋味。後來,吳行的辦公室喜遷新居,請程大師過來看看,按照程大師的旨意,辦公桌擺在哪?書櫥擺在哪?魚缸擺在哪?都有一定說道。

程大師最後說:“你坐在這裏,不出半年必有喜事!”

吳行半信半疑,給程大師封了3000元紅包。

程大師擺手:“無功不受祿!”

堅辭不要。

吳行對程大師漸生好感。

半年後,吳行果然雙喜臨門:一是他由宣傳幹事提拔為科長;二是他抱得美人歸。當然,這二喜只有吳行心知肚明,別人無從知曉。

有一位女士,酷愛書法,非要拜吳行為師不可。女士容顏嫵媚撩人,身段巧妙可人。吳行哪有大丈夫坐懷不亂的氣質?不久就拜倒石榴裙下。

但樂極生悲。不多久,吳行便東窗事發。

先是他和女士鬼混被媒體曝光,後是他辦的“青少年書法培訓中心”管理混亂,查出了諸多問題被關閉,還涉嫌詐騙。

吳行失蹤了。有人說吳行去了南方,混得不錯。有人說吳行隱居在一個小城靠賣字為生,究竟如何?無人知曉。

倒是程大師跟姚涵姚主席說:“這個吳行,自取其辱!”

姚涵覺得程大師話裏有話,便問:“願聽其詳。”

程大師微微一笑:“這個,不必細說,你明白的。我能掐會算啊?他那點事,不都在我掌控之中嗎?”

姚涵也明白,也不明白,只有點頭的份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