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評】《Yellowface》:美籍華僑作家的諷刺小說,膚色決定我們該說的故事嗎?

文:楊怡芬(I-Fen Yang)

《Yellowface》是美籍華僑作家Rebecca F. Kuang(匡靈秀)的第五本小說,Rebecca四歲隨著父母從中國廣州移民到美國德州生活,她在英國劍橋大學獲取了MSc的學位,在英國牛津大學獲取了MPhil的學位,現在在美國耶魯大學攻讀博士學 位。她在2018年出版了他的第一本小說《罌粟戰爭》(The Poppy War)是她在19歲時gap year回到中國時的創作。《Yellowface》是一本現代諷刺小說,也是Rebecca的第一本非科幻小說,她在這本諷刺小說中投射了許多自己經歷過的難題,包含種族歧視、性別歧視、身份認同、成為作家的歷程,也同時大膽地揭露她在出版業遇到不為人知的潛規則。

Yellowface的原意是指在西方電影或戲劇中白人刻意化妝打扮成黃種人,通常有種族歧視的意味。在這本小說中,女主角Athena Liu也是一位美籍華裔作家,在作者的自身投射下Athena也擁有耶魯大學的高學歷,並在學生時期就被出版社 簽下書約,畢業後出版的作品讓她名聲大噪,更和Netflix簽下六位數的書籍改編合約。

另一位白人女主角June是Athena在耶魯大學的同學,她也是一位作家。和Athena相反,June只出版了她的第一本處女作小說並無人問津,但兩人還是維持著表面的朋友關係,至少對Athena來說June是她在簽下Netflix合約之後第一個想分享的人。然而,在某一次的兩人單獨聚會下Athena意外死亡了,但在死前她向June展現她正在寫的一份剛完成的小說初稿,一本有關於中國勞工在第一 次世界大戰的歷史小說,June是她第一位分享並知道有這本小說存在的人,而在Athena死後June順手的就把初稿佔為己有,並以她的新作家名Juniper Song出版。

美籍華裔作家的聲音只是多元化政策下的一項目標?

因為近幾年在西方社會越來越盛行的「種族多元化」風氣,身為白人的June認為Athena之所以那麼成功是因為她的亞裔身分。以June白人女性的視角來解讀白人族群對多元化政策的看法其實很貼切,到底多元化政策是真的在替非白人族群爭取機會?還是只是替所有人增加了一項黑暗的職場潛規則?

這個解讀反應了當下刻意注重政治正確而執行多元化政策的各大行業,現今,西方社會實施多元化政策,替非白人族群保留競爭位子是真的在尊重少數族群嗎?還是只是為了自己的企業形象?還是只是避免負面爭議?即使真的保留了少數族群發聲的權利,但在那個發聲的權限裡,有多大空間的自主權?

在故事的最後頭,Rebecca才給出以Athena美籍華裔視角,在西方出版業遇到的各種歧視和標籤化,“They marked her as their token, exotic Asian girl.”(他們視她為一個象徵,那個異國的亞洲女)亞裔這個身份就是Athena的品牌,也是她唯一能說的故事,她被限制只能寫和移民創傷或是種族歧視有關的故事,因為這些是身為一個「亞洲女」在西方出版業的行銷手法,除此之外他們不需要過多的亞裔作家,只需要幾位可以達成多元化的指標性人物就足夠,其他亞裔作家的故事對他們來說是重複性的,其他亞裔作家即使有和非種族相關的提案也不會有太大的機會,因為以出版社的角度會認為他們已經滿足出版社多元化這項指標了。

June在靠剽竊Athena的小說成名之後認為自己和Athena不一樣,因為Athena並不樂於幫助其他年輕美籍華裔作家,Athena認為如果幫助了其他和他有相同「品牌」的新作家,自己就不再特別,而June認為自己必須大方的回饋社 會,很大一部份也是因為愧疚感促成她的回饋行動。June不了解Athena那種害怕隨時會被自己的同類取代的恐懼,她以Athena之名捐款到美國美籍華僑作家協會,還接了線上對年輕華裔作家的一對一輔導課程,其中一次的課程她對年輕作家進行指導時,說出了“it’s easier now than ever to be Asian in the industry” (現在在這個產業沒有什麼比身為一個亞洲女還要更容易得了)因為 “Diversity is what’s selling right now”(多元化政策可以賺錢) ,充分表露出她作為一個白人,她的白人意識並沒有認知到其他弱勢族群會遇到的困難。

我們的膚色該決定我們該說的故事嗎?

June Hayward作為一個白人女性,卻以Juniper Song之名出版了一本與中國歷史有關的小說,她把姓氏應出版社要求改為Song,目的是要讓一般消費者選書時誤以為她是位華裔作家,並在拍攝作家形象照時刻意用燈光加深了自己的膚色,讓自己看起來比較「沒那麼白」,還在文章編輯時刪除了一些原先Athena寫的中國歷史人物片段,並迎合出版社編輯的要求額外加入了白人歷史人物的事蹟,這些修改都是為了應市場普遍都是白人讀者的需求,為了要讓白人讀者更能共振,更能說服消費者買單。

當June被質疑身為白人寫了另一個種族的故事,這是作者Rebecca丟出的另一個問題,我們的膚色決定我們該說的故事嗎?或許在我們氣憤白人修改東方歷史的視角來看,我們會以偏概全的認同——對!沒錯!白人怎麼能篡改我們的歷史呢?但如果以Athena的觀點來看,這項原則套用在她身為亞洲女性,就被貼標籤只能寫亞洲視角的故事也不公平,以June的視角來看,她在書裡說到“it’s very dangerous to start censoring what authors should and shouldn’t write”(開始審視作家什麼可以寫、什麼不可以寫是一件很危險的事)這個條件如果開始套用在每個人身上會變得互相矛盾,讀者開始變得難以相信作家,作家們如果不能以自己的視角去看別人的世界並說出來,文學這個跨文化的橋樑就會被破壞,舉例來說:我們必須要知道歧視我們的人到底在想什麼,才能慢慢建立對話和改變。書中June解釋中提到“Reading lets us live in someone else’s shoes. Literature builds bridges”,這點我很認同。

白人在多元化政策下也是其中的受害者嗎?

這是從June的視角看待Athena的感受,June認為在多元化政策下Athena獲得的機會比她多,並以此認為自己也是受害者之一。但June沒有看到的是Athena受到的不公平對待,和爭取到與白人共同競爭的行列之前,她必須先和自己的亞洲同儕競爭到難得的機會,脫穎而出之後繼續以少數族群的身份競爭。在這個過程中被她擠掉的白人競爭者是受害者嗎?可能以白人的角度來說是吧。但少數族群會被選上代表他們完全靠政策而非實力嗎?誰說少數族群被選上就是靠運氣而不是實力?白人被少數族群擠掉就該怨天尤人合理覺得自己是受害者嗎?那我們只能對那些白人說「歡迎來到有色人種的世界!」抱怨和受害者心態如果有用,我們還需要多元化政策嗎?

Rebecca在書中以June的身份提到“I’d hate to live in a world where tell people what they should and shouldn’t write based on the color of their skin”(我恨活在一個基於膚色而告訴人們什麼應該寫什麼不該寫的世界)有趣的是,書中June是白人卻是以Rebecca華裔的身份去寫她的視角,這樣如果同樣套用到膚色決定故事的原則的話,是永遠矛盾不完的羅生門。

Rebecca身為一位美籍華裔作家,以華僑的視角寫了她在西方出版行業遇到的各種難題和歧視,就書中所寫道的,寫作是一項很實際的共情練習,透過別人的視角知道別人的故事然後說出來,人類是需要慢慢練習去理解他人的動物,去看書吧!好多人正在前線奮鬥著,他們掙扎後終於可以說出來的故事,值得我們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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