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台劇《誰是被害者》重新審視被害者與加害者的模糊界線
【文/簡士耕】我們每個人都在一條隱形的食物鏈上,時刻進行著「加害者」與「被害者」之間的身分轉換。
今天早上我點了一份培根蛋餅,老闆卻送來了一份火腿蛋餅。吃到一半我才發現老闆送錯了,但我已經把三分之二的火腿吞到肚子裡去了,火腿培根吃起來差不多,但我總覺得這樣吞下去不是滋味,於是我以被害者自居,溫柔而堅定地跟老闆理論,期望老闆能為他的錯誤做出補償。老闆查核菜單,發現我勾菜單時把勾勾打在培根與火腿之間。我堅持沒有錯,我是被害者。原來是工讀生因為人手不足忙不過來,沒有跟我再次確認點單。
老闆不敢得罪客人,先跟我賠罪,然後也以被害人自居,店裡沒有疏失,是工讀生沒有按照規定點餐流程走。老闆要求工讀生重煎一份培根蛋餅給我,並把那份搞錯的火腿蛋餅原價從工讀生的時薪裡扣除。我跟老闆都很滿意這樣的結果,認為是正義的伸張,公平的處罰。這樣的處罰能讓工讀生永遠記住,不管多忙都要跟客人再次確認點單,以免下一個受害者出現。
你的正義不是我的正義,你的公平對我是剝削,對工讀生而言,你他X的奧客與慣老闆,我辛苦的起了個大早揮汗煎肉煎蛋忍受油煙賺你一點點時薪,都已經吃一大半了還要從我薪水裡扣錢!要是這份蛋餅你一口沒吃我還可以留下來當一頓湊合,留下這小塊帶有口水的蛋餅給我是在羞辱我嗎?工讀生越想越氣,於是他也以被害者自居,偷偷在給我那份培根蛋餅裡呸一口口水。
最後我津津有味地吃下那份口水蛋餅,還覺得自己賺到了。我不知道自己成了被害者。沒有被害者就沒有加害者,工讀生感到沾沾自喜。
這份沾沾自喜,讓工讀生暫時撫平了今天受到的委屈。從今以後,只要他再次遇到委屈,就會再次將委屈化為一坨又一坨的口水,吐到客人的餐盤裡。直到他找到更好的工作,或他被逮到。
而我,因為嚐了一次甜頭(噁心的甜頭),於是我每次都會趁工讀生忙不過來的時候點餐,並故意把勾勾在兩樣菜品中間,只要工讀生沒跟我再次確認而不小心送錯餐時,我一定會裝傻的把那份送錯的餐點先吃個大半,然後再據以力爭我的權益,再要一份餐點。一次被害者的體驗,讓我領悟出成為加害者的快感。
以上故事純屬杜撰,為的只是要替Netflix的新劇《誰是被害者》做一個引言。上帝創造人類之前先創造了天使與野獸。天使沒有惡念,野獸全靠本能,唯有人類擁有自我意識。墮落天使成為撒旦,誘惑人類犯罪。當惡念像一隻鳥停在人肩膀上的時候,人可以選擇把這隻鳥趕走,也可以選擇聽這隻鳥的話。人擁有選擇的權利,人也終將要為自己的選擇付出代價。我們不停的遊走在善惡兩端,為了生存,為了慾望,甚至為了像薩諾斯(Thanos)那樣無比崇高的宇宙理想。成為加害人是一種選擇。
為了惡而成為加害人,與為了懲惡而成為加害人是截然不同的。在大部分懲惡除邪的影視作品裡,懲惡的英雄往往先是被害者。以牙還牙,以眼還眼之前,先被人打掉一顆牙,打瞎一隻眼,或至少老爸被殺。蝙蝠俠他老爸被小丑殺了才有動機拯救高潭市。這樣以英雄自居的人往往要付出抄家滅族的巨大代價,而這些代價卻讓英雄更顯悲壯,身為讀者\觀眾的我們,也永遠看不膩這種的英雄故事。一方面是因為我們在現實裡往往都是沉默的幫兇,另一方面是現實中的善與惡其實並沒有分得那麼清楚。加害者與被害者的界線其實是模糊不清的。
《誰是被害者》這部作品試圖想要給觀眾一個小小的叮嚀:在我們揪出加害者、擊敗大魔頭、把兇手繩之以法之前,可能要先搞清楚,誰是被害者?
【Yahoo專欄作者簡士耕】
台灣知名編劇,曾為《戲說台灣》、《玫瑰瞳鈴眼》與《危險心靈》等劇服務,代表作為《紅衣小女孩》系列以及《你的孩子不是你的孩子-貓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