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無聲,父愛如歌/郭丹東

郭丹東

記得我小時候,個頭還沒爸爸的膝蓋高。一天吃完晚飯,爸爸帶我去村東頭打牌。那時村裏還未通電,沒路燈,一到晚上整個村子都黑黢黢的。打完牌回家的路上,爸爸邁著大步在前面歡快地走著,我在後面邁著小短腿快速地跟著。因為天太黑,天上亮堂堂的月亮照不進窄窄的胡同來,我看不清爸爸的背影,很是害怕,只好小跑奮力去追。

爸爸自顧自地走著說:“東,爸教你唱歌吧?”我在後面跑得有點喘氣,但第一次聽到爸爸說要教我唱歌,很興奮地說:“好呀!”於是他在前面唱道:“月亮走,我也走……”我在後面一邊急匆匆地跟著一邊扯著稚嫩的嗓子唱道:“月亮走,我也走……”接著爸爸唱:“我送阿哥到村口……”我也跟著唱。唱到這,爸爸好像忘了歌詞,唱不下去了,嘟噥了一句:“不學這首了,爸教你唱別的吧。”還沒等我回答,他又開心地唱起來:“采蘑菇的小姑娘……”我也跟著唱起來,低頭看看地面月光的影子,好像看到一片草叢,裏面藏著蘑菇,等我去摘。那時,我還沒見過蘑菇是什麼樣子,只能憑空對著月光想像出一片影子來。就這樣,我跟著爸爸唱了一路,轉個彎,就到了家。

後來,我長大了,上了高中。那年冬天特別冷,爺爺終於出院回家。爸爸在爺爺的屋裏裝上了熱水煤火、棉花制的厚門簾還有通風系統。那天我從學校回家,我們一家人在院子裏烤火。爸爸打開手機放歌:“十五的月亮,升上了天空喲!為什麼天邊沒有雲彩……”爺爺聽到歌聲走了出來,站在屋門口和爸爸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我扭頭喊了句:“爺爺你也來烤火唄!”爸爸說:“你爺待在屋裏就行,不要出來了,小心著涼。”我吃了一驚:“爺爺啥時候變得這麼脆弱了,不就是來院裏烤個火嗎?”說著我回頭看向爺爺,他戴著棉帽站在門內,乾咳了兩聲。爸爸穿著大棉襖坐在小板凳上,用樹枝撥著火,並不理我,我只好轉頭繼續烤火。這時,我抬頭看到院中那棵老棗樹上,一枚月亮像一顆又涼又脆的冰球,掛在天邊,旁邊沒有一絲雲彩。天冷得我不由的搓搓雙手捂在臉上。

我不知道,那是最後一次見到爺爺。那次離開家後,再見到爺爺,就是他葬禮上了。後來每當我聽到“十五的月亮,升上了天空喲!為什麼天邊沒有雲彩……”這淒涼的旋律,腦海裏總浮現起那個月夜,一家人在院中烤火的場景。月是那麼圓那麼亮,夜是那麼冷那麼靜,任憑再大的火也烤不暖。

月亮,寄託著我的父愛,也寄託著爸爸的父愛。很久以來,我看到月亮,就想起爸爸教我唱歌的時光,想起和爺爺、爸爸一起在月夜烤火的時光。那時光,刻進月光裏,每當月亮照耀大地,就喚醒我心中的記憶,那麼遠又那麼近……